越是靠近望夷宮，趙高就抖的越厲害。嬴子嬰大概能夠明白趙高的心路歷程。以前天天來的地方，自從胡亥死後，趙高一次都沒有來過。如果仔細看的話，還能從石縫當中看到一絲殷紅。</p>
“要不要進去看看？”嬴子嬰扭頭問趙高。</p>
“陛下，還是不進去了吧。”趙高輕輕的搖搖頭，苦澀的說道。</p>
“真不進去了？”</p>
“真不進去。”</p>
“那繼續往前走吧。”嬴子嬰倒是也沒有爲難趙高，實在是沒有必要。在嬴子嬰的眼中，趙高大限將至了。倒不是說他要動手殺趙高，而是這段時間他從趙高身上已經感受到了一些遲暮之氣。</p>
“陛下……”</p>
“有什麼話就說。”</p>
“老臣有一事想向陛下稟報。老臣怕現在不說，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p>
趙高膽大心細臉皮厚，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但是在這一刻，嬴子嬰突然覺得，趙高不再是那個壞事做盡，攪動天下風雲，讓秦國快速走向滅亡的趙國宗親，而只是一個遲暮的老者罷了。</p>
“嗯，說吧，朕聽着。”</p>
“世人一直在猜測，始皇帝爲什麼會突然死在東巡的路上。”</p>
聽趙高說了個開頭，嬴子嬰就徹底被吸引住了，這趙高恐怕是真的要往出吐乾貨了。都說人老成精鬼老成靈，這趙高，怕是也不願意看到一些過往的密辛隨着他的離去而煙消雲散。</p>
總是要給這個世界留下一些什麼東西的，不是嗎？</p>
嬴子嬰伸手指指前邊的一個亭子，示意到那邊說。等到兩人坐下之後，李存孝等人很自覺的在十丈之外警戒。</p>
“陛下，當初始皇帝的身體確實是每況愈下了，但是真的說要駕崩的話，我和李斯都是不信的。世人都說老臣和李斯矯詔，其實哪兒有什麼詔書啊，走到沙丘的時候，始皇帝還能夠進兩碗飯，哪裏有要駕崩的意思。”</p>
“那史書上記載始皇帝自平原津開始病倒，在沙丘宮暴斃，是……”</p>
“據老臣觀之，始皇帝陛下應該是喫壞了肚子，是時天氣酷熱，實物保存不易。確實是在平原津的時候，始皇帝感到不適，那幾天根本就沒怎麼見人，一直是老臣貼身伺候着。後來，到了沙丘宮的時候，始皇帝陛下身體已經康復的差不多了。”</p>
“那你的意思是，始皇帝根本就沒有寫過遺詔？”</p>
“寫不了。那會兒病重的時候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尤其是前幾天的時候，更是如此，神志不清，如何寫？到了後來，一天天康復，始皇帝精神頭也足了，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寫了。不過他確實說過一句，在他剛病重的時候，確實和老臣說過一句，如若他挺不過這一劫，便由公子扶蘇負責安排他的葬禮。”</p>
“沒有了？”嬴子嬰有些不信。</p>
“沒了，也沒有說讓扶蘇繼位，但是應該有那個意思。老臣把這件事兒和李斯說了，那個時候他纔是丞相，很多事情是繞不過他的。”</p>
“世人覺得公子扶蘇寬厚忠義，那是對始皇帝和蒙家兄弟，對老臣和李斯來說，一旦他上位之後，朝堂上便再不會有我二人的立錐之地。在始皇帝沒有明確詔令下，立胡亥老臣並不覺得過分。”</p>
趙高說話的時候，一直保持着微笑的樣子，目光掃視着遠方，彷彿在回憶着那一段並不怎麼光彩，但一定非常精彩的過往。</p>
“那始皇帝爲什麼會突然暴斃呢？”嬴子嬰問道，說了這麼多，按照趙高的意思，始皇帝在沙丘宮就好了，怎麼後來突然就死了呢？</p>
“陛下，這正是老臣要說的。”說到這裏，趙高的臉色變得無比的凝重。</p>
“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有兩人，一人便是老臣，一人便是丞相李斯。李斯早已作古，現在多了陛下一人。”</p>
“在始皇帝暴斃前一天傍晚，突然來了兩個人。這兩人仙風道骨，鶴髮童顏，如老翁，又如少年。舉手投足之間，透露着一股別樣的氣質，而這種氣質，就是始皇帝一直在追求的。”</p>
“你是說……”嬴子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p>
“沒錯，他們自稱仙人。而來找始皇帝，也是來聊長生之事的。”</p>
嬴子嬰能夠想到，當始皇帝聽到仙人到來，可得長生的時候，會是多麼的激動。</p>
“他們來自蓬萊？”沙丘宮應該在山東那邊，如果這麼說的話，真的有蓬萊？</p>
“不，老臣記得很清楚。他們說過，根本沒有什麼蓬萊仙島。他們一人來自南山之南，一人來自北海之北。”</p>
說到這裏，嬴子嬰發現趙高的瞳孔有些變大，身體在顫抖，整個人的神情變得很不自然。</p>
拍了拍趙高的肩膀，趙高才稍稍的冷靜下來，看來這件事情對他的打擊是非常大的。</p>
“陛下，且聽老臣一言，如果以後也有南山之南或者北海之北的人前來找您，不要忤逆他們，好好相迎，好好相送，可保陛下無憂。”</p>
嬴子嬰皺起了眉頭，到底是什麼事情讓膽大包天的趙高這麼害怕呢？</p>
“這個之後再說，你先說說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p>
“當晚，本來一切如常，始皇帝爲了保守長生之密，屏退了所有人，唯有老臣一人時不時可以進去伺候一下。剛開始，相談甚歡。但是不知爲什麼，後來突然吵了起來，吵的聲音很大。”</p>
“但是早就屏退左右，數十丈內唯有老臣一人。老臣擔心始皇帝的安危，衝了進去，卻是被其中一人揮掌擊飛出來。”</p>
“真的，陛下，那一掌甚至都沒有挨住我，就讓我直挺挺的飛了出去。老臣只感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迷迷糊糊中，只聽見有人說：不臣服我們，希望你不要後悔什麼的。再之後老臣就徹底的暈了過去。”</p>
“等老臣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安排完始皇帝坐哪駕馬車，也親自伺候始皇帝坐上了馬車。老臣拿項上頭顱做擔保，始皇帝上車的時候狀態還非常好，甚至比前幾日都要好。”</p>
“但是等到老臣再去請示始皇帝的時候，發現他已暴斃，死狀悽慘，整輛馬車上都是血，像是，像是被生生捏死的一般！”</p>
趙高越說越緊張，神情呆滯，冷汗一個勁的往出滲。數九寒天之際，竟然只因想起當日之事便給他造成如此衝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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