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前來,李宣原本就沒想着能一次性成功,故而將話題點到即止。
老道士已被激怒,若是繼續留在這,不僅不會讓他相信,反而可能會大打出手。
還不如李宣主動退走,給他一會時間,等他想清楚。
如果夠聰明,那麼待會再來,此人就是另外一種態度了。
李宣撤退回枯森林外,等了約有兩個時辰,又按原路進入。
這次行走,林中沒有半點阻礙,那股氣息只在遠遠圍觀。
再次來到那片墳冢荒坡上,俯視下方,佛堂前亮起兩盞燈籠。
“這是準備好了待客?”
李宣一躍而起,在木塔牌上輕輕一點,向佛堂奔去。
剛纔到來是初次拜訪,這次是來商議,自然不需要像上次那樣橫穿屍林!
地面有些屍體被雨水衝出,暴露在外。
泥土下面的屍體,正在四肢蠕動,掙扎着緩緩拱出泥土。
木塔牌上的咒文被沖刷掉許多,威力劇烈衰減。幾乎快要鎮服不住下面的行屍,這情形和剛纔的寂靜大不一樣。
李宣躍到佛堂檐下,站在緊閉的門外,涼風吹動紙燈一搖一晃,發出嘎吱嘎吱聲。
燈光跟着來回晃動,投射在屍林中,斑影勃勃。
四下越發寂靜無比,他等了片刻,向門內問到:“怎麼,老前輩是打算放棄這些行屍?”
有些不對勁,這老道士估計起了逃跑的心思!
拉門自動向兩邊推開,正堂內,老道士點燃爐火,準備好茶水,靜坐多時。
老道士側頭看過來:“命都快沒了,要這些還有何用?”
果然,這老頭打算逃走,只可惜,發現的太遲了,沒那麼容易走脫。
待會他必然會有求於自己,只要有求,事情就簡單多了!
李宣對此話不置可否,伴着涼風一步跨進門內,款款落座:“那可未必!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爭還是要爭一爭的。”
“不爭的話,和山外那些渾渾噩噩之人有什麼區別?”
大門自動關閉,老道士嘿嘿一笑:“天下竟然出了你這樣年紀輕輕的高手,真是奇哉。老夫我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碰到。”
他湊近一點,低沉沉問道:“你跑到這來,是想搶奪齊文忠搞出的東西?”
看似發問,實則確定無疑。
李宣靜靜品茶,眼底一動,放下茶盞,反問道:“老前輩,你——能逃得掉麼?”
“柏樹林裏的噬魂血咒,可是專爲您而設。”
“您要是走遠了,必將血咒纏身。還有那羣追魂蜂,可不是什麼善茬。”
老道士閃過一絲惱怒:“哼!我若想走,就算齊文忠也攔不住我。”
李宣裝作不知:“哦——那就好!既如此,祝老前輩一帆風順——”
都火燒眉毛了,還在他面前裝蒜。
噬魂血咒是一種古老的惡毒巫咒,此咒需要被詛咒人的某樣東西,才能布成。
毛髮、衣袍、血跡,乃至生辰八字姓名,都可用來施法。
這個血咒借柏樹林裏的甲木之氣而存,隱在龐大的山川樹林中,面積極大,因此又藏的極爲隱祕。
若非剛纔李宣特意查看過柏樹林,幾乎也很難察覺。
老道士身種這種奇咒,一旦齊文忠讓其發作,血咒就會瞬間抑制住他的法力。
隨後追魂蜂追尋咒力而至,逼着他回到血咒範圍內。
這個血咒還有個古怪的特性,身中詛咒的人,接近血咒依託之物,那東西就會自動隱形。
任憑中咒之人如何尋找,都不可能找到。
他自己無法解咒,只能依靠外人,但道行一般之人,又無力除咒。
齊文忠爲了這個祭品,果然準備的天衣無縫,又怎會讓他輕易逃走。
李宣拿着茶水,一杯接一杯的給自己倒,抱起一副看好戲,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時間一點點流逝,氣氛沉寂下來。李宣並不在乎,他有的是時間磨。
老道士越等越心頭着急,額頭皺起,看着李宣慢悠悠倒了第四次茶時,再也忍不住道:“你想怎麼樣!”
李宣眉目一挑,放下茶杯,理了理衣袖,正襟危坐:“來了這麼久,還不知老前輩的名號!”
“你明明是佛門弟子,怎麼修的玄門之法,還有個玄門師弟?”
“既然我上門來了,左右都是一條船的,還請給我解個惑?”
老道士沉下臉:“有什麼不能說的,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難道還怕你知道?我就是齊文忠的師兄,夢玄居士厲星海。”
“我本是虢州成實寺的沙彌,出家之時,寺院的那羣和尚沒有一個是善茬。”
“嘴裏說什麼磨鍊本心,髒活累活全部讓我幹,他們自己私下喫肉喝酒,販賣人口。”
“偶爾還扮成山賊搶劫過往的商客,都是滾刀子的人物,裝什麼和善!”
“我趁他們睡下,把門鎖死,點了一把火,趁亂偷走經文跑出來。”
“然後遇到師父如塵長老,拜入他的門下,齊文忠是後來收入的弟子。”
李宣恍然:“原來如此,怪不得厲前輩拜菩薩,那齊文忠呢?”
老道士原名厲星海,他肯說這麼多,無非是有求於自己。
接下來肯定還會趁機賣個好,循序漸進說出他的意圖。
老道士語氣裏帶着一絲不滿:“齊文忠?”
“他可了不得,阿諛奉承,慣會賣弄口舌,哄得師父把真傳全部教給他。”
“師父一死,他就帶藝投入朝廷,混得有聲有色,我是自嘆不如!”
李宣卻不認爲這樣:“那可未必,只能說人各有志。您無非是志不在此!”
老道士被恭維的又咧嘴一笑:“這個藏雲山莊是北魏年間,北天師道祭酒齊玉童的別府。齊文忠,正是齊玉童的後人!”
“我跟着一起追過來,見齊文忠人多勢衆,多年一直徘徊在外圍,就是想看看他有什麼打算。”
“齊文忠心狠手辣,道行比我精進更快。如今他想拿我作筏子,已經準備好了那些惡毒手段。”
“你想從他嘴裏虎口奪食,恐怕真要掂量掂量。說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你是誰!”
李宣沒接這個話題:“我的名號不足掛齒。”
轉而問到:“那位屍王是誰?齊文忠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屍王的身份,一定很重要纔對。”
厲星海雙眼一眯,露出濃濃的錯愕:“我以爲你知道,搞了半天,你還不知道他是誰?”
李宣既淡定又好奇:“怎麼?需要知道麼?”
厲星海先是一愣,而後明白過來,點頭嘆道:“也是,憑你的本事,知道與否,根本無關重要。”
“那個屍王,就是前朝北周武皇帝!”
李宣神色一驚,手間微微一顫,放下茶杯。
前朝武皇帝,就是餘放的爺爺宇文邕!
怎麼會這樣!齊文忠不是暗中投入楊堅麾下,背叛北周宗室麼?
他爲何會把宇文邕挖出來,還助他回魂?不對!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歷星潭眼角偷偷瞥了一眼李宣,注意到他的疑惑,便自言到:“武皇帝天縱奇才,臨死之前,早早服下屍毒。”
“只待齊文忠把他挖出來,助他回魂,這武皇帝就可重臨世間,不死不滅。”
李宣極爲不解:“且慢!齊文忠不是已經投靠了楊堅麼?他怎麼會去幫助宇文——武皇帝?”
厲星海撫須諷刺道:“你也是修煉有成的人物,怎麼連這點道道都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