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死士像個悶葫蘆一樣駕着馬車,話更少了,跟着陸雲卿的步伐亦是更加堅定。
“小姐,環兒有一事不明。”
馬車內,陸雲卿靠在軟墊上小憩,聽到聲音也不睜眼,“你想問什麼?”
環兒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您之前……真的給奴婢下毒了嗎?”
陸雲卿驀然睜眼,定定地看了環兒片刻,答道:“沒有。”
不論是給環兒的,還是楊氏三人的,都不是毒藥。
師父研究的是正統藥學,對毒物接觸不多,她送來的毒藥種類雖多,卻沒有一個可以長期控制一個人。要麼,就是沾之即死,要麼沒太大用處,最多讓人難受半個月,毒素自行消解。
她當時還指望楊氏引李紅嫣現身,哪裏能下死手,所以那次她在菜餚中下的毒只是普通的軟骨散罷了,中毒者四肢軟弱無力,兩個時辰後自行消解,且有長達半個月餘會出現胸悶、氣喘等症狀。
她不知道楊氏會不會懷疑自己,不過就算是懷疑了,楊氏去藥堂找大夫看過,大夫說沒中毒,楊氏恐怕也不敢信。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她當時正是掐準了楊氏的想法,賭了一番。
後來,她變成了李紅嫣,手邊的工具多了,就從“青色藥瓶”的隱毒丹上小心翼翼刮下了不少,融入解毒丹中。
那解藥,能解百毒,乃是藥中珍品,卻獨獨無法驅逐隱毒。
她給死士配的隱毒劑量多,用不了多久就會發作。而楊氏那邊……
陸雲卿眯了眯眼,今生楊氏似乎已被她打沒了氣焰,可前世的恨……又豈會因爲楊氏退縮而消解?
不會!
她只想讓這些曾經對她揮過屠刀的劊子手,一個個活在痛苦當中,生不如死!
萬華鎮距離潛陽鎮並不遠,左右不過半個時辰,陸雲卿便重回故地。
此刻接近晌午,許是距離陸州城尚有一段距離,街道上行人不少,並未受到瘟疫太多影響。
陸雲卿倚靠在車板上,掀開一點簾布,幽幽的眸子倒映出往日熟悉的光景,這是她人生中呆過時間最長的地方,短短數月再次回到這裏,她心中卻沒有絲毫波瀾。
是家,也不是。
陸雲卿先去了洛凌青曾經隱居的院子,死士和環兒守在門外,她單獨走了進去。
洛凌青退了這間院
子後,並未有人再租,空閒了數月之久,整個院子有些荒蕪,少了人氣。
陸雲卿環顧一眼,沒有多看,走到院子中間的桃樹下,徒手挖了起來。
洛凌青埋得很深,陸雲卿挖了很久,才挖出一個檀木盒子,盒子並未上鎖,她靠在樹下撥開,看到裏面躺着一個狀似穴道銅人的東西。
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穴道銅人。
“這就是師父一直被追殺的原因?”
陸雲卿眼底浮現出一絲疑惑,她拿起來打量片刻,看不出什麼,便又將之放入盒子當中合上,用早就準備好的布包起來,走出了宅子。
宅門外,死士和環兒正等着,看到陸雲卿出來,二人都迎了上來。
這話問出來,環兒立刻將目光投向了死士,場中沒有名字的只有他。
死士眼中劃過茫然之色,他忘記了,不過沒有一個名字,陸雲卿也不好稱呼他,的確麻煩。
思及此,死士沉吟片刻,道:“小姐,叫我忘塵即可。”
“忘塵,忘卻前塵麼……”
陸雲卿輕聲呢喃,點了點頭,“好,你可以保護我,對嗎?”
忘塵面露堅定,“我會死在你前面。”
“……”
陸雲卿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執念,不過對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問原因,似乎也沒太大意義。
“隨我去陸家。”
片刻之後——
陸家後院,老僕風風火火地跑進老太爺院中,慌聲道:“老爺,不好了!有賊人打進來了!”
“什麼?!”
正在屋內養病的老太爺聞言懵了一下,氣血上涌,差點昏了過去。
短短數月,陸家後院的人走的走,死的死,已經夠亂了,怎麼還有人不放過他們?!
“幾個人?”
老太爺哆嗦着問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嚇得嘴脣都慘白一片。
“就三個!”
老僕連忙回道:“似是一主二僕,其中一個僕人特別能打,家丁們都不是對手,卻不曾殺人。”
老太爺聞言明顯鬆了口氣,就要起身,“快扶我過去,既然只是傷人不殺,那就還有談得餘地,我去親自見他們。”
“不必了。”
突入起來的清冷之音從外面灌了進來,令得衆多僕人都不由打了個寒蟬,這聲音……實在夠冷。
老太
爺聽到這個聲音,卻是渾身巨顫,不敢置信地看着從外面走來的女子,她戴着紗笠,他卻還是認出了她。
陸雲卿!
她…她不是死了嗎?!
被活活燒死的人,怎麼又出現在這裏?!
“老太爺,這些下人您不撤去嗎?”
陸雲卿輕笑一聲,老太爺頓時一個激靈回過神,臉色難看地將所有下人都斥退,連老僕都沒留下。
他不是蠢貨。
陸雲卿一路打到這裏,意思不言而喻。
這個陸家沒有人刻意擋得住她!
換言之,她若是想殺人,沒有人可以阻止得了!
誰留下,都沒用!
待得所有下人都離開後,陸雲卿摘下斗笠,笑盈盈地說道:“老太爺真是聰明人。”
老太爺聞言沉默少頃,言語多了一分悲慼,“你現在連一聲祖父都不願意叫了嗎?”
“老太爺還是少在我這裏假惺惺。”
陸雲卿自顧自地坐下,眉間清冷又強勢,“我還沒有認殺母兇手當親人的道理。”
老太爺聞言立刻面色大變,渾身顫動,臉色蒼白之極,“你…你知道了?!是楊氏……那個賤人!”
“老太爺別急着發怒。”
陸雲卿將耳鬢的髮絲繞在而後,語氣慢條斯理,卻又充斥着常人難以忍受的寒意,“當年的事情,你最好說個清楚,否則……這個陸家可沒有存在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