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卿突然出聲詢問,聲線平靜得一點也不像是剛剛經歷過生死危機。
沈澈愣了一瞬,脣間上勾。
這纔是真正的她,那個在他被追殺得渾身是血,也敢開門救他的她,纔不是受點傷、見點血就臉色蒼白的嬌養花。
“那是冥府在京城統管大局之人,名爲陵遲,是個極度危險人物。”
沈澈十分樂意提醒陸雲卿,說得極細,“冥府殺手分金、銀、銅、面,那刀疤臉至多銀面,實力一般。陵遲卻是黑麪,尚在金面之上,是冥府爲數不多的長老級人物。”
陸雲卿聽完眉頭便緊緊蹙在了一起,她何德何能被如此人物盯上?
“你可知,你現在有多危險?”
瞥見小姑娘眉間顯而易見的疑惑,沈澈面露無奈,伸手替她抹平了眉間褶皺,“定北侯手握兵符,可調動三軍之一,他膝下兒女全亡,亦是聖上對他放心的原因。孤家寡人一個,只要他死了,兵符自會歸於朝廷,不必過多忌憚,可現在……”
陸雲卿眸間一暗,“我是女子,他們怕什麼?”
“怕定北侯的後手。”
沈澈應對如流,向來不喜歡向他人解釋的他,現在解釋得比誰都細緻,“在這個節骨眼上,定北侯高調宣揚你的身份,即便是虛晃一槍,也足夠令那些魑魅魍魎跳腳,我想……現在你在冥府裏的暗殺令,都快堆滿一箱子了。”
“那夢真樓呢?”
陸雲卿定定地盯着沈澈的雙眸,“你接了多少暗殺令?我的。”
沈澈真是愛極了陸雲卿用平等的語氣等他說話,順從地答道:“原先是有的,歸家宴後就被我全給推了。”
謠言,就是這麼來的。
“我身邊有你的人?”
陸雲卿接着問,沈澈蹙眉,未等他說話,便聽到小姑娘又道:“不要懲罰他們,陵遲有心算無心。誰也沒想到。”
陸雲卿說着,心裏確實在想自保之策。
她不能全指望別人,可惜那本醫術中的毒術,她只記得小部分。依稀記得有幾個毒術用來自保,相當好用,可惜不記得具體配方。
沈澈抿脣看着小姑娘,眼神灼灼。
太乖順的小姑娘,離他很遠。
可太堅強的小姑娘,似乎離他更遠了。
興許是少年的眸光太過灼熱,陸雲卿挪動身子坐遠了一些,輕咳一聲,說道:“今日,多謝小…多謝你出手相救,雲卿暫時無
以爲報,留待以後……”
“不用留到以後。”
沈澈忽然打斷她的話,從懷裏拿出翠色步搖,“你想報恩,那就收下這個。”
陸雲卿看到他手中的步搖,頓時沉默。
那天她在同年大會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一抹翠色。
他……沒有送給季情嗎?
“不妥。”
陸雲卿吐出兩個字來,身子微欠,“雲卿欠您人情,如何能以收下禮物抵消?太過失禮。”
陸雲卿說完,便看到沈澈面色沉了下來,她正以爲他要發怒,卻見他眉間的怒色忽地化作無奈,甚至有些……寵溺。
陸雲卿以爲自己看錯了。
愣神之餘,沈澈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掰開,強行將步搖塞進她手心。
沈澈不敢貪戀,生怕嚇到她,放好步搖便鬆開了,心滿意足地輕笑:“我就當你收下了,人情兩清。”
步搖上還殘留着少年掌心微熱的溫度,有些燙手。
陸雲卿沉默片刻,將步搖放在桌上,推到沈澈面前,“我不能要,你的人情,我會還。”
這件東西,不屬於她。
念想,她也不該留。
沈澈臉上笑容瞬間消失,眉頭蹙緊,“爲什麼?不過是一個步搖,你就是收下又如何?”
“小王爺難道不知大夏的規矩?”
陸雲卿臉上泛出笑容,笑容裏透着疏遠,“女子首飾,男子是要送給髮妻的,小王爺要讓我要以什麼身份收下?”
髮妻……
沈澈眸色加深,默默地看着滿面笑容的陸雲卿,沒有說話。
“小女子雖出身低微,卻還是想……一生一世一雙人,所以小王爺,這支步搖您要麼送給季情姑娘,要麼……就送給其他願意做您側妃的女人,恕小女子難從命。”
說完,陸雲卿轉身徑直離開了屋子。
她生怕再逗留一瞬,便將心中的軟弱遲疑暴露在沈澈面前。
人總是這樣,分明在季情面前說得頭頭是道,可若是輪到自己,卻半點也做不到。
真是可笑。
沈澈在客房等了許久,都沒能等到陸雲卿出現。
他重新戴上面具,離開了商會。
回到王府,阿一立刻一臉期待地湊了上來,“公子,此行如何?”
說着,他隱晦地掃了眼自家公子胸口,沒再看到那
枚步搖的輪廓,不禁暗暗大鬆了口氣。
總算,公子總算是出息了一回。
“她喫醋了。”
沈澈擰了擰眉心,擡起眼皮,“季家那邊反應如何,還要多久?”
“快了!”
阿一說出這句,便看到自家公子眉心擰在一起,那是發火的前兆。
“原本季敘已經快要撐不住了,誰知上次同年大會之事傳出,季家似乎有意於洛家!”
阿一立馬出聲補救,“您不如去見見季姑娘?季姑娘不是喜歡公子嗎?讓她去說服季家,應該十分容易!”
此話一出,沈澈果真消去了怒火,同年大會那天與夢真樓計劃有關,影響到季家這邊,怪不到阿一頭上,萬事總難兩全。
“季情現在在哪兒?”
沈澈陡然問道,阿一聞言連忙道:“同年大會後,季姑娘就沒出去,現在應該正在暖閣看書。”
沈澈微微頷首,大步出門。
片刻之後,暖閣門開,季情視線從書本上移開,擡頭看到沈澈,眸間掠過一絲訝然。
“澈哥哥,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
沈澈隨意回了一聲,隔着一個位置在季情旁邊坐下,“在看什麼?”
季情揚了揚手中的書,笑道:“女德。”
沈澈睨了眼封面,長眉微挑,語氣不明地說道:“就這麼想嫁給我?既然如此,就該多勸勸你父親,早日將嫁妝準備好,而不是就這麼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