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固安準確翻到一個月前的賬目,不過翻了兩頁就停下,而後從陸鈞城手裏接過交易文冊,眉頭微蹙起。
陸鈞城所給的文冊,僅有交易地點、交易時間、藥材重量以及藥材成交價,周雄給的賬本上,所記之數目與交易文冊相吻合,且還要更細緻,多出幾句簡單的備述。
“九月十五,力明街出藥材千斤,賣主鬼祟,遮掩面容,故得好價買入。”
雲固安看到這句,原本對雲卿的信心頓時產生一絲細微的動搖。
周雄與太后宗族有關係,亦是聰明人,從不參與到奪嫡之中來,不可能幫着陸鈞城說謊,也就是說,交易記錄都是真的。
雲卿究竟有沒有給陸鈞城下套,還是說……自己被她給騙了?她原本的目的就是商會?
不,不對。
若雲卿真是爲了折損他的財產,不會這麼早出手,更不會跟萬家達成合作。
雲固安思緒紛紛,他緊抿着脣繼續翻動周雄的賬本,臉上神色頓時又有了變化。
“八月二十,力明街出藥材百斤,賣主依然鬼祟,派人尾隨跟蹤,片刻便被甩脫。”
“八月二十一,力明街出藥材兩百斤,賣主膽子似乎大了不少,光明正大離開,派人暗中尾隨片刻,再次失敗。”
“八月二十二,力明街出藥材三百斤,皆爲百年年份。”
“八月二十四,力明街……”
雲固安一連翻了二十幾頁,皆是力明街的出貨記錄,可以看出力明街從一開始的謹慎,每次只出百斤藥材,到後面越發膽大,最後這次被陸鈞城攔下的藥材,更是直達千斤!
倉庫藥材被隨意買賣,損失數百萬兩,他絲毫不知,侯府眼線竟成了擺設?
何人有如此通天手段?
夢真樓,雲卿難道就是夢真樓派來刻意滲透的?
還是說,三皇子手中另有奇兵?
怒火在胸膛燃燒,襯得雲固安臉色陰鬱數分。
陸雲卿不知雲固安的想法,只站在夏氏旁邊,安靜地像是與此事無關。
雲固安沉默,便轉過目光看向周雄,冷聲問道:“既然周兄明知這批貨有問題,爲何還要收下,就不怕麻煩上身?”
“侯爺息怒。”【*…神筆屋…&更好更新更快】
周雄慌忙擺手,一臉訕笑道:“敝人又不是算命的,若早就知道這些貨是侯爺您的,打死我也不敢收啊!敝人也派人去春花坊的商會詢問後,可貴商會管事說,
沒有這回事,我便放下收下了。敝人是生意人,哪裏有看到便宜不賺的道理,侯爺,您說是吧?”
雲固安聽得目光連閃,周雄這番話看似低聲下去,實則態度相當強硬。
周家背後有太后撐腰,用不着怕他,在上百萬銀兩的利潤面前,交情什麼的,都是虛的。
念及此處,雲固安輕吸一口氣,語調平靜下來,“你派何人去詢?又是何人告知你沒有這回事的?”
周雄被問得心驚肉跳,若他處在雲固安這個位置,怕是早就怒髮衝冠,決計無法做到如此心平氣和。
罷了,他與此事關係不大,何必激怒雲固安,白白得罪人。
想到這裏,周雄連忙招來當日去詢問的管事,管事連道:“侯爺,小人當日去春花坊相詢,接待小人的是賀同埔。”
賀同埔頓時壓力大增,竟二話不說直接跪倒在地,大聲哭訴道:“侯爺饒命!小人也是迫不得己,都是小小姐讓小人這麼說的,小人沒辦法啊!”
陸雲卿雙眼眯成一條線,仍舊沒有說話,只是擡頭正視雲固安,目光清澈而坦蕩。
雲固安冷哼一聲,甩袖道:“被截獲的貨物在何處?本侯要親自驗證!”
“都在倉庫,侯爺隨我來。”
周雄表現得相當配合,親自爲衆人帶路。
片刻之後,所有人在一間倉庫前站定,行商小廝們將一箱箱藥材搬出,砰地一聲放在地上,震出一片塵土。
定北侯上前反手推到最近的一口箱子,將箱中藥材傾倒而出,箱底獨屬於雲氏商會的標識,立刻映入衆人眼簾。
周雄擡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陸雲卿,眼底閃過的意味,竟帶着憐憫。
定北侯臉色陰沉得更加厲害。
陸鈞城見狀走到近前,指着箱底標識,一臉義正言辭地說道:“雲卿!事到如今,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可說?!”
“陸鈞城,你以爲雲卿不知我雲家商會的標識?”
陸雲卿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再次被夏氏搶白,她看着場中衆人,語氣無比強硬,“老身待雲卿如己出,她豈會不知商會箱子上有云家標識,你這般自導自演,栽贓嫁禍,手段未免太過低劣!”
陸鈞城被說得似乎有些傷心,臉上浮現出掩飾不住的失落,輕輕一嘆,哀聲道:“母親,您對雲卿未免太過偏袒,一條條證據擺在面前,您不相信也就罷了,何必如此包庇
她?難道她能比侯爺,比整個侯府的存亡都重要?”
“放肆!!”
雲固安陡然呵斥,聲若驚雷,“本侯與夫人之間的感情,是你能挑撥的?”
陸鈞城面色一白,立馬跪下來認罪,“孩兒一時失言,並未有挑撥的想法,請父親息怒!”
夏氏看到這一幕,面上冷色絲毫未減,緩緩出聲道:“你所提的證據,老身一個字都不信。春花坊的商會原本是你在運轉,如今雲卿掌控時間尚短,賀同埔忠心未改,暗中聽令與你也很正常。有賀同埔這個內奸在,一旦貨物出了春花坊商會的大門,還不是任你處置?”
雲固安聽到這番話沒有出聲,夏氏所言的確有理,他也有此猜測。
今日夫人能言善辯,頗有當年風采。
他本該高興,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些年,她什麼都不願管,就連他也絲毫不關心,如今卻爲了區區一個養孫女,如此鋒芒畢露……
“母親,您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陸鈞城突然出聲,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挺直脊背,言辭鑿鑿:“孩兒早說過!若不曾將所有線索查探清楚,孩兒又怎敢興師動衆?每次與天海行商交易藥材的,都是同一個人。他雖遮掩面目,卻仍有跡可循,孩兒已查出他的身份!”
言罷,陸鈞城指向倚在倉庫門邊,存在感極弱的青衣男子身上,“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雲卿的貼身護衛,忘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