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醫品棄女 >第281章 你在說謊
    便在這時,一道細弱蚊蠅的聲音凝成線傳入王主管耳中。

    他眼中的猶疑之色瞬間消失不見,轉而半是惶恐半是咬牙說道:“夫人,還請高擡貴手!您不怕武王,可小人這小門小戶的生意可得罪不起武王啊!只要您放小郡主一馬,這魏奴……小人做主送給您了!”

    陸雲卿眉心一跳,攥了攥沈唸的小手,聲線依舊維持平穩,“王主管不愧是生意人,也罷……阿二。”

    薛守即刻停手,握着鞭子回到陸雲卿面前,恭聲道:“小姐,十鞭,綽綽有餘。”

    陸雲卿微微頷首,連一個眼神都未曾分給小郡主那邊,淡淡道:“帶上他,我們走。”

    自始至終,她的視線都沒有落在沈澈身上,哪怕一刻。

    她怕自己只要看一眼,就會忍不住,就會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抱住他。

    可她不能!

    這裏是暗錦的地盤,她只帶了一個薛守,今日暴露的已然夠多,暗錦定然會看出什麼。

    若是她再做出其他舉動,別說帶沈澈離開,便是連自己和念兒都會搭進去。

    佯作成與小郡主爭風喫醋的買家,纔是最好的僞裝。

    “夫人稍待!這手腳上的鐐銬還沒解呢,小人這就去。”

    王主管抹了把頭上細汗,從腰間拿出鑰匙走到沈澈身邊,一邊解鎖,一邊壓低聲線說道:“七爺讓您按兵不動,探查買家來歷。”

    此話說完,沈澈毫無反應,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

    王主管正欲再重複一遍,卻看到薛守已經走來,只能作罷。

    看到沈澈雙眼黯淡,空洞無神的模樣,薛守心中五味雜陳,更多的是心疼自家閣主。

    苦尋多年無果,在魏奴牙行不期而遇,竟是這般光景,閣主心裏該多難受?

    他心中輕嘆一聲,扯過沈澈的袖子,說道:“跟我走吧,你已經是我家小姐的人了。”

    沈澈聞言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麻木的點了點頭,慢吞吞地跟着薛守,踏出了牙行大門。

    遠在對面閣樓上的陸童嵐蹙眉望着街道漸行漸遠的一行人,忍不住問道:“七爺,這樣真的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

    陸七仰頭靠在欄杆上到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說道:“在南疆敢得罪武王的人可不多,要麼這神祕女子是十萬大山某個古老而強大的教派,要麼……”

    說到這裏,七爺笑了笑。

    陸童嵐雙眼立刻亮起,“你是說……止雲閣?!”

    “哼哼,你這丫頭還不算笨嘛!”

    陸七笑道,眯起的雙眼間閃過精芒,“止雲閣太過神祕,自三年前出現在南疆後,便以極快的速度橫掃十萬大山,什麼教派都被滅得七七八八了,連武王都爲之忌憚不已。而在其以未知手段覆滅大夏藥人軍後,其聲望在南疆百姓中甚至超過了在南疆經營十數年的武王!”

    “首領讓我們滲透武王勢力,無非就是想以此爲跳板,查清武王與止雲閣之間關係如何。”

    陸七嘿嘿一笑,“如今既然有機會直面止雲閣,爲何非要捨近求遠呢?”

    陸童嵐聞言贊同地點了點頭,旋即又擔心起來,“可像陸九大人那般時不時發瘋的性子,連我們都夠嗆,要是他不慎得罪了止雲閣,豈不是危險了?”

    陸七古怪地打量一眼陸童嵐,“小八,你真是從暗錦衛底層爬上來的?陸九這幾年作天作地都活得好好的,可沒那麼容易死,若他真栽在止雲閣手裏,那死了便死了,是他自己能力不足,與我們何干?此事若失敗,我們最多就是被首領訓斥兩句,受點小苦頭,又不會丟了性命,你怕什麼?”

    陸童嵐頓時一怔,旋即沉默,無話可說。

    因爲陸七說的,是事實。

    而與此同時,陸雲卿一行人回到明開客棧取了馬車,立刻啓程回返。

    “娘,我們這就走了嗎?”

    車廂中,沈念目光疑惑看了一眼坐在對面像個木頭似的白衣青年,縮在陸雲卿懷裏小聲問道。

    陸雲卿心不在焉地輕嗯一聲,目光失神地看着對面的沈澈,呼吸輕顫。

    在這隔絕他人視線的一方小天地中,她終於可以仔仔細細地打量數年來無數次出現在她夢中的男子。

    他一點都沒變,四年的風霜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半點痕跡。

    可又似乎,什麼都變了。

    沈澈此刻雖然失明,五感卻無比敏銳,他能感覺到有一股視線落在他身上,其內蘊含着濃烈的情緒,不是買下他的欣喜,而是另一股他無法理解的複雜。

    她的心跳聲,亦快於尋常。

    是激動,還是緊張?

    對一個陌生人平白無故伸出援手,不惜得罪武王,又露出如此異樣的情緒。

    他很快領會過來,原來這位夫人是將他錯認成故人了。

    如此說來,這次的任務會很輕鬆。

    便在這時,陸雲卿嘴脣微顫,輕聲開口:“你的眼睛,什麼時候瞎的?”

    沈澈烏黑濃密的睫毛微揚,幽黑空洞的眸子動了動,異常乖巧地說道:“回主人的話,小奴天生眼疾,自小便瞎了。”

    陸雲卿登時呼吸微窒,語調頓寒:“你在說謊!”

    沈澈微微低頭,不做言語。

    他不知對方的故人,有什麼樣的過去,強行假扮只會穿幫,說多錯多,不如保持沉默,將開口的機會交給對方。

    “我不信,是不是牙行的人教你這麼說的?”

    陸雲卿臉色微白,按着隱隱發痛的額頭,思緒都在這一刻陷入混亂,喃喃自語道:“你失憶了,一定是雪胎丹的副作用!就和舅舅一樣!可……沒道理雙目失明,否則先皇又是怎麼度過這一關的?不對,這裏面不對……”

    “娘,娘你怎麼了?”

    沈念緊緊抓住陸雲卿的手,滿臉驚慌,帶着哭腔喊道:“薛叔,你快停下!”

    籲!!

    馬車停在夜路中央,薛守回頭掀開車簾,面色凝重地喝道:“您先冷靜!我們現在還在暗錦的地盤上,大意不得。”

    陸雲卿聞言身子輕顫,眼中的執念瞬間消散,恢復清明之色。

    看到沈念受到驚訝小臉掛滿淚水,她輕嘆一聲將兒子緊緊抱在懷中,深吸一口氣,平靜出聲道:“我沒事,繼續走吧。”

    薛守這才鬆了口氣,回頭繼續趕路。

    沈澈規規矩矩地坐着,心中卻升起一絲別樣的感覺。

    他已經很久沒有思考了,久到他差點忘了,自己的確失了憶。

    自有記憶以來,他就在暗錦,期間斷斷續續失憶數次,發瘋數次,都被陸涼手中的信物喚回神智。

    陸涼說他的病情正在好轉,數年前的他聽到的話,轉頭就能忘了,兩年前,他能記住一天之內發生的事,一年前,他能記得一個月。

    現在,他能記住三個月。

    可與此同時,他發瘋的症狀也在加重,前幾次,陸涼還能用鐵血手段鎮壓,用痛苦刺激他,令他恢復。後來,便是暗錦血衛齊上,也不是他的對手。

    再後來,陸涼機緣巧合找到那枚信物有奇效,又幫他壓制了幾次。

    可兩個月前的那一次,信物的作用也降低了,只能勉強壓制。

    興許要不了兩次,他就會在無盡瘋狂中自取滅亡吧?

    這般處境下,他是誰的故人,又有什麼樣的過去,重要嗎?

    沈澈眼底的光黯淡下去。

    他不願意思考太多關於過去之事,想得多了,只會讓發瘋提前,死得更快。

    雖說這樣活着,沒有任何意義。

    可他不甘心。

    心底總是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他,要去找某個東西,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是那是一個人,還是一件物品。

    可他相信,只要自己遇到了,就一定會認出來。

    忽然,沈澈耳朵微動,心神一凝。

    馬車頂上有東西,而且……很多。

    那是什麼?

    他暗中戒備,可一路走下去房頂上的東西一直在,卻始終沒有發動。

    時間長了,通過聲音的反饋,沈澈腦海中逐漸還原出房頂上東西的樣貌。

    那是……鳥?

    陸七曾言,南疆的鳥性子野,極爲怕生人,這般鳥兒扎堆落在馬車頂上,難不成……

    沈澈心中浮現點滴猜測,表面卻依舊乖巧沉默,不發一言。

    馬車在夜路中奔馳而去,在通過一面石橋後,綴在後頭的暗錦立刻被人叫停。

    “止步!”

    所有暗錦衛立刻止住身形,落在橋面一頭,兩列分開。

    陸七與陸童嵐一身黑衣從中間緩步行來。

    “看來老夫猜得不錯。”

    陸七看着橋頭石碑上刻着“琉蘭”兩個南疆大字,笑得雞賊無比:“關於止雲閣的老巢所在,有很多說法,其中可能性最高的,就是在這琉蘭寨!到這裏再走下去就危險了,若是止雲閣佈置了戒備手段,我們貿然進去不僅會死傷慘重,還會讓陸九前功盡棄。”

    陸童嵐走上前來,微微點頭:“那我們接下來幹什麼?”

    “自然是盯着那位捱了十幾個鞭子的小郡主。”

    陸七嘿嘿一笑,說道:“平白吃了那麼大的虧,武王心疼愛女,情急之下,破綻可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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