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心柔臉色掩飾不住的難看,不過還是勉強維持最基本的禮儀,起身福了一禮後,強顏歡笑道:“既然如此,本郡主不便陪同,祝桑大師玩得開心。”
言罷,黎心柔也不等對方迴應,徑直甩袖離開。
扈荀一臉賠笑,地彎身行了一禮,隨後趕忙跟了上去。
“小郡主慢走。”
桑岢淡聲客套一句,一點也沒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自來南疆後,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獲得武王的青睞,藉助他在南疆的影響力,爲自己的藥人研究掃平障礙。
至於武王的子嗣之間的鬥爭,還是其他的,他做做表面文章維持和平就行了,可不想摻和進去。
“我也去送送小郡主。”
韓立笑呵呵地起身,“去去就回。”
“韓夫子請便。”
桑岢只當韓立跟他一樣想要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心領神會地微微一笑,任他離去。
黎心柔一路小跑,一直跑到空無一人的後院花園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長呼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她臉上哪裏有半點憋屈怒意,反倒是一臉的如釋重負,莫名輕鬆。
“郡主,您跑這麼快作甚?屬下差點跟丟了。”
身後熟悉的聲線傳來,黎心柔臉上的輕鬆頓時消失得乾乾淨淨,動作僵硬地轉過身,囁嚅片刻,她鼓起勇氣瞪眼質問道:“扈荀,你別得寸進尺!要我做的我全都做了,你……你還想怎麼樣?”
“郡主誤會了。”
扈荀緩步接近,尋常掛着狗腿笑容的臉上此刻眼中依然帶着星星點點的笑容,只是笑意不達眼底,氣質便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原來是任勞任怨,任憑打罵,現在……黎心柔只想離這個瘋子遠遠的。
“屬下是郡主的護衛,郡主在哪裏,屬下就在哪裏。”
扈荀笑容很輕,“更何況,您還是屬下的親妹妹。”
……
韓立神色如常地回到桑岢旁邊坐下,耐心等待車馬備齊,心中卻是琢磨開了。
他追出去當然不是爲了給黎心柔一個好印象,而是爲了一個答案。
“扈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祕密。不過我還是想知道,黎心柔爲什麼對你言聽計從?你若是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後院花園外,韓立追到扈荀,成功將心中的疑惑宣之於口。
扈荀停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看了韓立片刻。
韓立正以爲他要轉身離開,扈荀忽然說話了。
“韓夫子,你的出身應該不高吧?”
韓立眉頭一蹙,想起當年在山寨當土匪與大哥並肩作戰的那段快樂時光,眼神陰沉些許。
扈荀好似沒有看到他的表情變化,繼續說道:“你若是出身在武王府這種大家族中,就會明白,越是龐大的族系裏,深藏的祕密也就越多。”
說到此處,他璀然一笑,笑容中帶着自嘲,“而知道那些祕密最多的,便是像我扈家這樣的,世代忠僕了。”
腦海中回憶到這裏戛然而止,韓立心下暗歎,不再去想。
人生在世,誰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片刻之後,車馬從王府門前揚長而去。
韓立一行三人出門尋花問柳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武王耳中。
武王聽到這個消息,竟沒有絲毫不快,眼中反倒流露出笑意。
“喜好女色?很好!”
美人,財富,這些他有的是!
他也不怕桑岢有弱點,就怕他沒有,一個有弱點的人才能更好掌控在手中。
“不過,韓立竟也跟去了。”
武王擰眉。
早年他用美色誘惑韓立,後者反應極其平淡,他可不信這次韓立去萬花閣是爲了美人,多半……還是因爲桑岢。
白天兩人之間的比試,他當然知道。
韓立心服口服後,巴結桑岢爲自己鋪後路,倒也正常。
心中這般想着,武王卻總覺得有些古怪,細想片刻,問道:“去萬花樓賞花魁,是誰提議的?”
“回王爺的話,是二公子主動提及。”
武王一聽眉間頓時舒展開來,笑得兩眼眯起,“去萬花樓打聲招呼,銀子都從府裏出,讓他們好好招待桑大師。”
韓立不近女色,若他主動提議去青樓,多半其中有鬼。
可黎閏那小子雖然來武城裝得像模像樣,可兒子以前的那些破事情,哪裏能瞞得過他的眼。
逛窯子這種事從他嘴裏說出來,再正常不過了。
這次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也算是功勞一件,等宴會之後,府裏的事到也可讓他試試。
想到這裏,武王眼眸忽然黯淡下來。
他不能活在過去。
黎閏還不知道因爲此事,父王對他印象有所改觀。此刻他頂着一臉笑容將桑岢從馬車上迎下來,儼然將自己放在極低的位置。
桑岢愈發看不起黎閏,一點身爲小王爺的風骨都沒有,遠不如與韓立相處來得舒服。
因此他張口敷衍幾句後,便笑着走向韓立。
黎閏堆在臉上的假笑頓時僵住,拉着隨從哼聲道:“這些個江湖奇人異士,是不是腦子都有點毛病?”
隨從聽得額頭冒汗,“少爺慎言,這話若是給桑大師聽去,可就不妙了。”
“這點事我能不知道?”
黎閏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白天的時候還挺機靈……走了。”
隨從看着少爺進門,一臉茫然。
什麼機靈?
黎閏三人穿着不凡,一進來就被眼睛賊毒的老鴇笑眯眯地攔下了。
“哎呀,三位貴客都面生得很,第一次來玩?”
“當然不是!”
黎閏不想在桑岢面前露底,立馬接過話茬笑道:“老闆娘,你這記性不行啊,今日我等前來只爲姜姑娘,你可要給我們安排一個好位置。”
老鴇聞言細細打量一眼,好似真的想起來什麼似的,忽然一拍團扇道:“哎呀!是奴家眼拙了,這不是小王爺嗎?快快快,給我將最好的位置空出來讓給小王爺!”
老鴇一邊吩咐,一邊還不忘陪着笑臉道:“小王爺放心,您可是武城的衣食父母。這點小事,奴家立刻安排好,保證您和您的朋友們舒舒服服的。”
這一通誇讚本沒什麼,黎閏青樓逛得多了,什麼好聽的沒聽過?
只是在桑岢、韓立這般父王心腹面前被人猛誇還是頭一次,黎閏被誇得飄飄然,無比受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儘管去準備!今日本王定要與桑大師不醉不歸!”
老鴇眼睛一亮,接過黎閏遞出來的錢袋,頓時更加熱情地奉承起來。
很快黎閏三人就被一羣鶯鶯燕燕圍住,一路送進樓上雅間。
桑岢在羣美環繞中安然坐下,轉頭看到同樣表情淡然卻又透露着輕鬆的韓立,老臉也下意識一鬆,隨口說道:“韓夫子,你可知這萬花樓是什麼背景?”
“桑大師爲何有此一問?”
韓立端過一杯酒遞給桑岢,笑道:“能在武城開青樓的,自然有背景,只是現在武城局勢混亂,形勢錯綜複雜。我又並非王爺真正信任之人,這些個青樓背後的主子,我可不知道。不過王爺既然放心讓我們前來此處,想來必是在王爺掌控之中的。”
桑岢聽這一番話說的圓滑,又暗暗點名自己在王府中的尷尬地位,隱約有攀附之意,心中不禁瞭然。
難怪此人對他如此熱情,原來是在爲自己想退路嗎?
只是,他分明聽說這個韓立在武王身邊的時間足有五六年了,怎麼還不受信任?武王的疑心病這麼重的嗎?
桑岢若有所思,一邊應付周圍鶯鶯燕燕奉酒,不知不覺間就喝了好幾杯。
“桑大師,本王再敬你一杯!”
坐在左側的黎閏臉色通紅,顯然被灌了不少,“話不多說了,都在酒裏!”
他舉起酒杯一口喝乾,哈哈大笑。
桑岢抿了一口就放下酒杯,沒有多飲。
闖蕩多年,他深知江湖險惡,雖然黎閏這小子應該沒那個腦子算計他,可誰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敵人?
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警惕。
坐在一旁喝得臉色微紅的韓立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言。
既然到了這裏,想不想喝醉,可就不是你說了算了。
“喝!”
“喝!哈哈哈……”
興許是萬花樓的姑娘們都太美,定力不足的黎閏很快醉得不省人事,桑岢看得直皺眉頭,正欲多言兩句。
這時,一道清冽中帶着甘甜的嗓音,在背後倏然響起。
“奴家來晚了,客官恕罪。”
這一聲好似蘊含奇異又致命的吸引力,令得雅間內的歡鬧聲瞬息平復。
桑岢呆呆地擡起頭,看到邁入房門的曼妙身段,早就埋進棺材裏的心不爭氣地大力跳動起來。
“您就是桑大師嗎?”
女子巧笑倩怡,貝齒微露,一顰一笑在桑岢眼中都顯得那麼完美,她修長白皙的指骨端起酒杯,嘴角挑出醉人的弧度,“巧巧自罰一杯,大師勿怪。”
桑岢聞言頓時跟抽風了一眼,立刻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陪着姜巧巧一飲而盡。
這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
原來自己這輩子沒有對女人動過心,不是對女人不感興趣,而是從來沒遇到過感興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