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討論足足持續到天黑,才宣告結束,不論是陸雲卿還是天珠,都有些意猶未盡,竟有種找到知己的感覺。
天下之大,能在此地遇到一位和自己水平旗鼓相當的醫毒高手,太難得了!
“所以說,羅桑和永生花其實是一件事。”
天珠起身整了整裙襬,臉上帶着興奮,“你既然要去找,我自當奉陪!羅桑這輩子沒有出過十萬大山,我回去就整理出一條路線來,定個時間一起出發!”
陸雲卿聞言微微一笑,“這次是我沾了光。”
“不,是我。”
天珠笑得很開心,“沒有大名鼎鼎的止雲閣主帶隊,我想要深入十萬大山,這輩子都沒可能。”
言罷,天珠拽着方緣的胳膊,隨意道:“那我們夫婦就先回去,有事就讓薛守去找我,雖然我能幫的,你大概自己就能做到。”
天珠笑得開心,方緣看得直喫味,也懶得做場面,勉強朝陸雲卿點了點頭後,便徑直離去。
“他喫醋了。”
陸雲卿聽到耳邊男人的聲音,擡眸間笑容罕見地俏皮:“那你呢?”
沈澈眼眸沉沉地盯着陸雲卿的側臉,低低地說道:“一個下午。”
一個下午沒能和陸雲卿說上話,他同樣喫味得很。
陸雲卿笑得眉眼彎彎,抱着沈澈往廚房走,一邊道:“知道永生花是什麼嗎?”
沈澈非常誠實地搖頭,“不知。”
“那是你一身病症的罪魁禍首。”
陸雲卿眼眸堅定,“我以爲需要很久才能治好你的病,好在老天爺還沒完全瞎眼,給我送來了你,又送來了天珠,我一定能治好你。”
沈澈怔了一怔,喉嚨滾動。
良久,輕嗯出聲,心房填滿。
下午的話他聽不懂,但還是聽到了很多遍的“永生花”,於是一下午的冷落,同樣變得甜甜的。
其實他沒想過太多,只要能坐在陸雲卿身邊,靜靜地感受到她的存在,感受着自己重新復活的心跳,一切便足夠美好。
只是,他發誓不再隱瞞陸雲卿任何消息。
這一份美好,註定是要破壞掉了。
“雲卿。”
沈澈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模糊的視線鎖定在廚房內忙碌身影,下定決心沉聲道:“我的情況可能,陪不了你多久,到時候你和念兒……”
陸雲卿低頭擀麪皮,頭也不擡地笑道:“多久是多久?幾天?幾個月?幾年,還是幾輩子?”
聽到她語氣依然輕鬆,沈澈像是被什麼梗住了喉嚨,那個時間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放輕,“一年,我對……”
模糊的倩影猝然闖入眼眶,下一刻冰涼又柔軟的脣迎上來,堵住了後半句道歉。
沈澈眼孔驀然睜大,旋即緩緩垂下,心在這一刻被陸雲卿的溫柔攪得稀巴爛,他什麼也不想了,就想吻她,吻到天長地久。
良久,脣分。
陸雲卿坐在腿上,眼尾微紅,指尖滑過男人的脣,聲調宛若柔軟的風,“我知道。雖然我知道,可你主動告知,我真的很意外,也很……高興。”
沈澈願意打開封閉的內心,願意和她一起去解決困難,不再跟之前那樣單打獨鬥,這一切都意味着,他真正將自己和她視爲一體,她如何能不高興?
“別擔心,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陸雲卿解下圍裙,拉着沈澈就往後山走。
……
正端着碗白花花的麪條摸黑喫的桑岢,忽然聽到門又開了,他下意識擡頭眯起眼,看到來人,頓時激動地連碗都丟了,憤然衝上去。
“陸九,你個畜生!”
沈澈一隻手拎住桑岢後頸丟進乾草中,目光奇異,心頭滾燙。
雲卿真的什麼都知道,甚至連桑岢都抓了回來,卻因爲顧及他的想法,什麼都沒說。
他沈澈何德何能,能將她娶進門,爲他生兒育女,在他生死未卜的情況下,苦等數年?
這一筆賬,他窮盡一生也換不清了。
沈澈想着想着,面上露出微笑:“桑大師,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何必動怒。”
桑岢聞言像是見了鬼,渾濁的老眼死死盯着沈澈臉上的笑容,半晌道:“你…你真是陸九?”
“我不是。”
沈澈一口否定,“我決意叛出暗錦,自然不能再叫陸九。以後……你可以稱我沈澈,又或者……姑爺。”
“陸九,止雲閣主給你幾分顏色,你還真開了染坊了?”
桑岢臉色難看得很,“像她那種大人物,看上去興許也就圖一個新鮮。今天她能爲了你抓我,以後就能爲了的男人拋棄你,你可別高興的太早!”
憑什麼?!
就憑陸九長得俊,陸閣主居然也不嫌棄他是個瞎子,短命鬼!放在暗錦都沒人把他當人的東西,到了止雲閣這裏居然還成了寶貝?而他堂堂一介國師成了階下囚?!
這簡直沒天理了!
沈澈懶得跟這個心裏極度不平衡的老傢伙繼續廢話,他快步離開竹屋,循着風聲找到在外等候的陸雲卿,驀然上前從背後抱住她。
“你怎麼……這麼好?”
陸雲卿仰起頭笑靨如花,“你是我夫君,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趁着夜色找來的沈念看到這一幕,立馬捂住臉,又忍不住從指縫偷看。
咦,這兩人黏黏糊糊的,簡直沒眼看。
沈澈麪皮還沒有恢復到失憶之前,薄得很,聽到沈念過來立刻放開了陸雲卿。
陸雲卿理了理頭髮,笑容明媚,“今天晚上喫水餃!”
某個特別喜歡喫水餃的小鬼頭立刻跳起來,“孃親最棒!”
隨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另一邊的沈澈,接着裝模作樣。
“爹爹也最棒!”
……
陸雲卿去武城的期間,薛守等人終於打通了山上到山下寨子的路,來回方便許多,一來二去,沈念也在寨子中認識了不少童年玩伴。
沈念過得開心極了,逢人就說他爹回來了,煩得小夥伴們都不喜歡找他玩,他還是樂呵呵的,時不時去天珠奶奶家串個門,過得好不快活。
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因爲天珠到來而宣告結束。
“地圖畫好了,你看看。”
主樓堂屋,天珠鋪開一張看上去有些年代的羊皮地圖,“這張圖是早年我從老獵人手裏買來的,這些年又被我完善不少,危險程度較低的地方我都去過,沒有發現,不過也有可能是我疏忽了。我們可以先從難的開始,再返回去危險程度低的區域搜尋。”
陸雲卿點了點頭,算是同意天珠的提議,繼而專心看起地圖。
方緣杵在一邊,看到妻子和陸雲卿又討論入了神,心頭悶氣。
原來妻子每天上山除了採藥,竟還瞞着另一個目的。
氣憤之餘,方緣又是無奈,十年來的朝夕相處,他對天珠自然無比了解,天珠對醫毒研究分外癡迷,擅自冒險做出這種事不奇怪。
他擡頭看向依然靠着陸雲卿坐在那邊面無表情的沈澈,若是自己武功未失……
緊了緊腰間的劍柄,方緣心下悵然。
時間無法倒流,用一身功力換來和天珠隱居相守十年,他並不後悔。
進入十萬大山的地圖只有一份,不甚方便,陸雲卿讓薛守找來幾張處理乾淨的堅韌獸皮,親自動手拓印,忙得腳不沾地,連沈念都是讓沈澈送去他奶奶那裏的。
沈念吵着鬧着要一起去,奈何小孩子拗不過大人,還是被送到庫拉城夏時清的府邸,嚴加看顧。
解決了後顧之憂,陸雲卿拓印地圖速度快上不少,天公也作美,沒怎麼下雨,新拓印的地圖曬了兩日,最後一層防水藥也與獸皮融爲一體,可以使用。
處理好地圖,陸雲卿當即決定次日出發,卻在出發前夜,武城送來一份加急卷宗。
“閣主!”
薛守步伐匆匆進來,看到沈澈在也不避諱,遞出卷宗迅速說道:“藥人軍重新出現了!”
“嗯?”
陸雲卿瞳孔微縮,拿過卷宗卻沒急着看,吩咐道:“原計劃不變,你繼續去整裝,明日一早我們出發。”
薛守雖有疑慮,但對閣主的命令向來無條件執行,當即點頭退下。
他離開後,陸雲卿拆開卷宗的綁帶,視線快速掃過卷宗上的文字,嬌容流露出點點疑惑與凝重。
沈澈看不清卷宗上的字眼,卻能察覺到陸雲卿情緒變化,不由眼眸微垂,沉聲道:“不如暫且擱置十萬大山一行,先行處理武城。”
他雖然很想自私地獨佔陸雲卿,可也知道她既然身爲止雲閣主,就要爲止雲閣上上下下的性命負責。
這段時間,陸雲卿已經爲他忙得夠多了。
“不。”
陸雲卿收起卷宗,眸光清明,“明天還是去十萬大山。藥人軍既然重新出現,那就說明我晚了一步,花菱已經達成了某種目的,我再去急着補救,也不會有太大效果,索性不如以不變應萬變!”
言罷,陸雲卿眸光變得柔軟,“這次只是去試試其中一條路線,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反正有你這個大高手在,即便遇到了危險,你也會保護我,對不對?”
沈澈怔了怔,繼而脣角上勾,“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