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呼嘯後,豆大的雨點帶着瓢潑大雨突然襲至。
烏雲密佈不見白天,天珠點上油燈,照得屋中亮堂許多。
魏英月緊了緊身上的薄毯,看着外面陰冷的風從門縫灌進來呼呼作響,身邊茶几上忽然多出一碗熱茶,她擡頭看到天珠也給王瑞送了一碗,低低地道了一聲“多謝”。
“不用謝我,一碗茶而已。”
天珠擺手笑了笑,打量一眼魏英月的穿着,訝然道:“你這是……偷跑出來的?”
魏英月神情微窘,卻還抓着剛纔的話題不放,“她真的是陸雲卿?”
天珠笑着輕輕頷首,“雖然不知和你想的那個是不是同一個人,她的確叫陸雲卿。”
魏英月頓時羞愧地捂住臉。
完了。
她都幹了些什麼?不僅罵了陸涼的心上人,還當着正主的麪點破了陸涼藏匿多年的心思。陸涼一定更討厭她了!
天珠不明白魏英月又怎麼了,微微搖頭。這小丫頭看上去十七八歲的模樣,爲人處世卻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單純得很,若是她花點耐心套話,應該能問出不少東西。
不過,她可沒有肆意窺探他人祕密的惡趣味。
想到這裏,天珠忽然又心生感慨。
陸雲卿比這小丫頭也大不了幾歲,看上去二十出頭的模樣,怎麼就那麼難對付?當初她還站在羅家這一邊的時候,與之針鋒相對,不僅處處落下風,連對方的心思她也猜不透半分。
眼下雖然化干戈爲玉帛,與陸雲卿成了朋友,可天珠總感覺,那不是真正的她,只是因爲沈澈的存在,令她變得柔軟,自然而然掩蓋了她身爲閣主的另一面。
思緒收斂,天珠擡頭望着窗外被驟雨佔領的天空,溫聲道:“這場雨停了就回去吧,不然你同伴會擔心的。”
興許是天珠花白的頭髮令人親近,魏英月聽到這句話嘴巴一癟,哼聲道:“他不會擔心的,我罵了陸雲卿,還讓他丟了一個大臉,我看他現在巴不得我死在外面!”
天珠聽完這句話,頓時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魏英月神情微惱,“大娘,你笑什麼?”
“沒什麼。”
天珠笑夠了擺了擺手,又伸手指向坐在魏英月對面毫無存在感的工具人王瑞,“我想就算你同伴真是這麼想的,陸雲卿也不會放任你不管,你身上毒傷對她而言雖然談不上麻煩,可也是花了力氣的。”
魏英月現在滿腹的怒氣
已經消得差不多了,突然聽到這番話,臉上尷尬之意更濃。
人家陸雲卿救了她,她還爲了那個狗男人罵她,簡直是恩將仇報,實在不應該。
雨還在下,魏英月捧着膝蓋整個人蜷縮在一塊,冷透的淡薄嬌軀此刻一片溫暖,她看外面的雨還能下一陣,忍不住問道:“大娘,你和陸雲卿住在一個寨子,那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嗎?”【!@神筆屋&…免費閱讀】
“怎麼想着瞭解她?”
和一個沒城府的小孩子聊天,天珠也難得輕鬆,一邊處理藥匾上曬乾的藥材,一邊頭也不擡地說道:“她呀,是一個讓人看不透的女子,即便是我也不敢說了解到她多少。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一個癡情之人。”
癡情?
魏英月緊咬下脣,“爲何這麼說?她和阿涼纔剛剛見面,阿涼說和她已經有七八年未見,你又怎麼知道她七八年前癡不癡情?”
此話一出,天珠頓時滿臉古怪,“你在說什麼?阿涼又是誰?”
魏英月的語氣太酸,她很快想通了這句話的節點,訝然笑道:“阿涼是你的同伴?”
她忍不住失笑,“我說的可不是阿涼,陸雲卿她早有家室,連孩子都能跑能跳了,你這又是喫得哪門子乾醋?”
魏英月小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支支吾吾“我”了每半天,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不過臉色卻是肉眼可見地欣喜起來,就要脫下薄毯直接衝入雨幕回去。
天珠見狀連忙起身攔下,“你這孩子怎麼如此冒冒失失的?等雨停了再回去也不遲,南疆氣候悶熱,惹了風寒可不容易好。”
魏英月冷靜下來,甜甜一笑,“大娘你真好。”
天珠啞然失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誇她人好,不過今天她做的事,倒真像是一個好人,也許是這孩子長相和方緣有點像,讓她覺得投緣。
“對了,丫頭,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魏英月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大娘,我姓魏名英月,英氣的英,月亮的月。”
天珠的笑容霎時僵在了臉上。
魏,大魏皇室……
魏英月毫無眼力見地問道,天珠回過神來,立刻收斂臉上的表情,若無其事地淡笑道:“沒事,只是想到了一些其他的。”
天珠這麼一說,魏英月也就真的信了,轉頭又說起其他。待得外面雨差不多停了,才飄着天珠的衣服跟在王瑞後面,小心翼翼地沿着山路回返。
送走了魏英月
,天珠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坐在家中靜等。
片刻之後,方緣披着一聲蓑衣回來,看到天珠就坐在門前,臉上泛出笑容,“珠兒,等急了吧?今天的雨委實大了一些,好在買來的米麪用油布紙袋子裝着,沒有淋溼。”
天珠上前替丈夫脫下蓑衣,幽幽嘆了口氣,“方緣,你猜我剛纔看到誰了。”
方緣許久都不曾聽妻子這般叫他,神色微怔,下意識問道:“誰?”
天珠面現複雜,聲音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悵然,“魏英月。”
方緣瞳孔微縮,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神情繃緊,“她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裏,難不成……”
“不是你想得那樣。”
天珠輕撫方緣肩膀,示意他安心,“是陸雲卿前兩天救回來的人,那個女子就是她。只是當時我們都沒在意。”
“原來如此。”
方緣臉色變得比天珠還要複雜,當初離開的時候,魏英月才一兩歲,一晃眼十幾年過去,都長成大姑娘了。
“她怎麼會和一個混小子跑出來?還去大夏那般危險的地方。”
方緣蹙起眉頭,拳頭捏緊,“魏狄天不管她?”
“別多想。”
天珠按着方緣的肩膀坐下,“我跟那孩子聊了天,是個沒大沒小被寵壞的小公主,可不像是被冷落的,這次應該是偷跑出來。”
方緣一聽火氣更大了,“小丫頭膽子倒是不小!魏狄天是怎麼教她?皇宮城牆都是擺設不成?!這次要不是陸雲卿執意要救……”
方緣臉色陰沉,根本不敢往下想。
“寶貝女兒失蹤,你姐姐應該急壞了。”
天珠不知道在想什麼,神色如常地丟出一句提議,“要不飛書一封?讓她安心。”
方緣心頭微震,被歲月掩埋的舊憶一下子翻涌上來。
他拳頭攥了攥又鬆開,眸間恢復清明之色,“那孩子沒事,想必很快就能回去,我們又何必暴露?”
天珠默默看着方緣片刻,忽然一笑,“難道不該先從那孩子口中打聽打聽你姐姐的近況,再做打算?”
方緣倏然握住天珠的手,神情認真,“你這是怎麼了?”
“沒怎麼。”
天珠輕輕掙脫開手,轉過身走到藥匾前重新坐下,指間穿過自己花白的髮絲,神情悵然,“只是忽然看到小英月,忽然有些多愁善感。”
天珠說着,擡眸半開玩笑地說道:“我可是記得你和北家有娃娃親
的,你說當初要不是我將你拐跑了,你的孩子是不是也該像小英月那麼大了?”
“胡說什麼。”
方緣迎上妻子滿含歉疚的目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坐下來抱住妻子,“都是老夫老妻了,你還不知道我的心意?
當初你若不找來,方緣這個人或許已經死了,和你一起,我從未後悔過一刻半分,只有慶幸。”
說到這裏,方緣抿脣,“子嗣或許是一個遺憾,但那是對我們而言,而非我與任何其他女人,你可明白?”
天珠聞言神情稍霽,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面頰忽地一紅,聲如蚊蠅道:“或許……我們可以試試?”
方緣先是一怔,繼而臉色微變,“不行!你的身體……”
“不是說現在。”
天珠有些扭捏地掙脫開懷抱,眼眸裏卻泛着星星點點的光芒,“陸雲卿醫術玄妙,與我擅長的大相庭徑,許多手法我之前聞所未聞,每每旁觀都能有所收穫,我們的事……或許她有辦法。”
方緣一聽哪裏還坐得住,立刻站起來拿下蓑衣,“我現在就去問!”
天珠見狀連忙拉住他,忍不住“噗嗤”笑出聲:“方大將軍,看看外面都什麼時辰了,這個時候去打擾,即便陸雲卿沒將你攆出來,沈澈那一關你過得去?”
方淵尷尬地收回手,是他太心急了。
可這種事,身爲丈夫,他怎麼能不急?!
天珠身體虧損嚴重,活不長久,他也不求陸雲卿真能給他們變出子嗣,只要能調理好妻子的身體,能與她長相廝守,就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