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情就這般在夏府住了下來,一同住下的還有決定在此安心養胎的李鳶夫婦。
用李鳶的話說,生孩子是一件大事,有陸雲卿這麼一名大醫師保駕護航,她才能高枕無憂,保證孩子順利降生。
陸雲卿欣然應允,雖然現在南疆的局勢稱不上穩定,身邊還多了一個不知何時爆炸的季情,但還不至於連兩個人都護不住。
安排三人在東院住下後,陸雲卿抱着《神典》,和天珠兩人一頭扎進了藥室。
雪胎梅骨丹的藥方存疑,陸雲卿決定從伴生的兩朵花入手,以獲得更多對永生花葯性的瞭解。
《神典》上對伴生花的記載也不在少數,併爲此衍生出不少藥方,其中一方名爲“生”的養藥頗爲令人在意。
“按照那兩個東國人的說法,伴生花多爲魔花,毒性猛烈奇詭,需以永生花解之。”
陸雲卿用硃筆在紙上畫出幾個圈,遞給天珠,“但並非無解,在東國人眼中,伴生魔花也是極爲珍貴的藥草,只要從這幾個地方下手,去除魔花的魔性,用之入藥,其表現出的藥效,說不定連你我都會大喫一驚。”
天珠接過自己潦草的紙張,滿臉掩飾不住的驚歎,“不用到那時候,我現在就足夠喫驚了。這些點子角度刁鑽,又合乎藥理,你都是怎麼想到的?”
陸雲卿淡淡一笑,“前人智慧罷了,不值一提。”
“這都不值一提,那還有什麼是值得一提的?”
天珠沒好氣地翻了白眼,“我和你看的是一樣的藥典,吸取的也是同樣的前人智慧,怎麼就想不到這些?”
“或許是我看過你沒看過的孤本呢?”
陸雲卿開玩笑似的說着,眸光微閃。
《神典》關係甚大,若被東國人發現,動輒有性命之憂,她連沈澈都沒有告訴,自然也不想牽連其他人,因而面對天珠這般誇讚,她也只能厚着臉皮收下。
“閒話不多說,開始吧,我們的時間可不算多。”
重歸正題,天珠神情亦是一正,鄭重點頭。
藥室藥材齊備,陸雲卿一頭扎進去,一忙活就是一個月,每日僅能騰出半個時辰出來處理莫臨送來的情報,連睡眠都很少有。
沈澈看在眼裏,疼在心上。
再一次連熬三天三夜後,陸雲卿頂着發青的眼底,一雙眸子看着手中的成品,眸子卻是極亮。
天珠亦是累得一臉菜色,她的體質本就不如陸雲卿,暗淡的臉上透着蒼白,卻有着和陸雲卿同樣興奮,“我們成功了?!”
陸雲卿眼尾上挑,笑容明媚,“你我二人強強聯手,豈能有失敗的道理?”
得到想要的答案,天珠忍不住抱着陸雲卿直跳,開心得像是一個二八年華的豆蔻少女,“太好了,我們……”
話至此刻,藥室門口同時進來兩名有婦之夫,看到陸雲卿和天珠抱在一起,方緣腦子裏一根筋瞬間繃得筆直,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強行將妻子從陸雲卿身上扒拉下來。
沈澈亦是同時走到陸雲卿身邊,攬過心愛之人的肩,意思不言而喻。
天珠看得發笑,“我說你們兩個大男人在緊張什麼?”
方緣悶頭不語,看着天珠的表情裏隱隱藏着一分難以言喻的委屈。
這些天妻子整日整夜和陸雲卿呆在一起,可不是冷落了他嗎?
而且,自從妻子和陸雲卿化敵爲友,一起研究藥道後,時常在他面前感慨陸雲卿在藥道上的天賦,夸人的話都不帶重複的,容不得他不想歪啊。
好在,陸雲卿也不是孤家寡人。
方緣瞥了一眼雖然沒說話,但也在宣示主權的沈澈,暗自苦笑。
當丈夫到這個份上,也就他和沈澈了吧?
念及此,方緣深吸一口氣,板着臉道:“你幾天沒回去睡覺了?”
天珠聞言氣勢頓時一弱,“好了好了,是我錯了還不成嗎?這次能多歇兩天。”
“你自己數數這麼說了幾次了?”
“這次我說真的。”
方緣微微瞪了一眼妻子,視線掃過陸雲卿兩人,也沒有繼續在這裏聊私房話的心思,打了聲招呼便自行離去,藥室內清靜下來。
沈澈抱着陸雲卿不願放手,指尖輕輕按了按她發青的眼下,聲線輕柔,“困嗎?”
“有一點。”
沈澈不願放手,陸雲卿也不願離開男人的懷抱,找個舒服的姿勢將重量全部壓在男人身上,閉着眼道:“可是比起困來,我更想美美喫一頓。”
“飯菜準備好了,都是你愛喫的。”
沈澈攔腰抱起陸雲卿,聞聲細雨,滿心滿眼都是溫柔。
“在讀書,你從小教的好,他很乖。”
沈澈說完,眼底一片黯然。
雲卿累成這樣,他什麼忙也幫不上。
這時,陸雲卿驀地擡頭在他側臉上輕啄一口。
沈澈愕然低頭,只見女人臉上有疲憊,更有明媚,“這段時日,多謝官人紆尊降貴,伺候操勞了,這是獎勵。”
沈澈壓了壓眼裏的悸動,“紆尊降貴?爲夫份內之事,怎麼能叫紆尊降貴,我還嫌棄自己做得少了,娘子不如再多吩咐些,嗯?”
陸雲卿聽到這裏,頓時明白沈澈心中所想,也不揭破,直言笑道:“好啊,既然沈王爺要主動出力,小女子這裏倒真有一件事。”
沈澈眸光一凝,“季情?”
陸雲卿聞言一笑,眸光流轉,“你果然懂我,我已經派人盯着了,只是還有些不放心,畢竟跟花菱扯上關係,尋常精銳暗中盯梢,勢必有遺漏之處,還得你出馬纔行。”
沈澈被陸雲卿這般三言兩語說得心中踏實不少,沉聲應下,“放心,我會處理好。”
在沈澈的陪伴下喫完了飯,陸雲卿爬上牀一碰枕頭便睡了過去。
三天未眠,她實在很累。
這一覺睡過了晚膳,直到第二天凌晨,陸雲卿才悠悠轉醒,耗損的精力補回不少。
從男人溫暖的懷抱中鑽出來,陸雲卿正要下牀,卻忽然看到一雙小手拉着自己的胳膊,她擡頭定睛一看,這纔看到睡在最裏面的沈念,頓時哭笑不得。
“念兒說是想你了。”
沈澈不知何時醒了,睜開眼也直起身,輕聲說道,想起昨夜沈念非要睡在陸雲卿那邊,不睡他這邊,他言語裏透出一絲鬱悶,“這孩子,更親你。”
“那當然。”
陸雲卿沒捨得扯開兒子的手,傲然一笑:“兒子可是我從小帶到大的,你這個當爹的還要多多努力呢。”
沈澈啞然,驀地抱住陸雲卿,惹得她小聲驚呼。好在沈念睡得足夠睡,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
重新躺下,沈澈在陸雲卿耳邊廝磨片刻,低聲道:“兒子是你的,你是我的。”
“你也是我的。”
“當然。”
……
片刻之後,沈念終於醒了,看到自家爹孃抱在一起,娘臉上透着平時不曾有的紅暈,他眨了眨眼,翻身一把抱住孃親的腰,長長的喊了一聲:“娘——”
旖旎的氣氛頓時被這一聲叫聲破壞得一乾二淨,陸雲卿立馬掙脫開男人的懷抱,抱起兒子笑道:“原來是念兒呀,過去這麼多天念兒想不想娘呀?”
“當然想了,娘你是不知道,教我讀書的老夫子說我特別聰明……”
沈唸完全無視自家老爹頗爲幽怨的視線,興致勃勃地說起這幾天的所見所聞。
見兒子嘰嘰喳喳,沒有結束的意思,沈澈正了正矇住眼睛的布帶,起身下牀穿衣,而後出去爲這對聊天沒完沒了的母子精心準備早膳。
“姑爺,您又親自下廚啊?”
端着水盆的懷蓉從院門前經過,恰巧遇到提着食盒出來的沈澈,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條縫。
沈澈自然認出了懷蓉,微微點頭,“雲卿辛苦多日,需多補。”
回答簡單,卻又透着十足的體貼。
懷蓉聞言欣慰極了,眼眶微微溼潤,點過頭離開。
回到小院後,她立馬將此事告知了夏時清,一邊感慨道:“小小姐這一路走來,多災多難,小王爺對小小姐貼心至此,總歸是尋得良人歸,皇天不負有心人啊!”
夏時清更是笑得歡,指着自己的眼道:“我着雙眼啊,當年就看出來,沈家小王爺看雲卿那丫頭的目光,不一般。便是失憶了,他能這般待雲卿,若從前的事真記不起來,又有何妨?”
“夫人您說的極是。”
夏時清笑呵呵地,滄桑渾濁的眸子微泛亮光,其內滿是歷經世事的通透。
她這一生,缺憾甚多。
早年喪父、喪女、喪子,後又喪夫。若是沒有陸雲卿,她這一輩子,可稱得上一聲悲慘。
她已知天命,南疆頤養數年,比之前看得更加通透。
四年前的皇宮內亂,死了太多人。古往今來,只要與那座皇椅有了糾葛,幾人能得善終?
雲固安,只是其中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棄子罷了。
而今能在此處安居,看着孫女一家重逢,和樂美好,看着重孫快樂長大,與她而言,便是此生最大的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