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狄天想過方緣會拒絕,但沒想到這麼快,他皺起眉頭,“你若還對我心有怨懟,有什麼要求……”
“我只有一個要求。”
方緣溫柔地瞥過方柔的臉,“好好對我姐姐,不要再讓她受半點委屈。”
魏狄天怔然,旋即又覺得方緣能說出這番話,毫不意外,他本就不是一個重名利之人。
或許當年,真的是他做錯了。
“姐姐,原諒弟弟不能陪在你身邊。”
方緣抓着方柔的手握了握,“我也找到了可以相守一生的另一半,天珠她喜歡浪跡天涯,不受束縛。這輩子她去哪,我就在哪。以後我們若是路過魏國,定會去看您的。”
“姐姐沒關係。”
方柔高興地擦了下眼角淚水,“只要你還開開心心地活在這世上,對姐姐而言,便是莫大的安慰了。”
“皇后說得對,天下之大,你有武功傍身儘可取得。替我們好好看看這方天地究竟有沒有界限。”
魏狄天笑着附和一句,卻只得到方柔一個白眼。他滿臉無奈,心中卻是甘之如飴,這般程度的惡劣,對他而言已經是極大進步了。
誤會澄清,方緣姐弟二人冰釋前嫌,撇下魏狄天聊起來。
“對了姐姐,還有一事。”
方緣忽地說起今日之事,“月兒和陸涼二人之事,我與珠兒算是半個見證人,看得明白。他們兩個孩子兩情相悅,若能成了,定是一段美好的姻緣。”
提及方纔話題,方柔臉上笑容淡了一些,下意識就看向魏狄天。
方緣稍一思索便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冷哼一聲道:“魏狄天,別怪我沒提醒你。陸涼是止雲閣主的舊僕,但依照陸雲卿的性子,多半是拿他當弟弟看待,若是得了空定會爲陸涼做主的。你若是還像從前那般冥頑不靈……”
“方緣。”
魏狄天忽然出聲打斷了方緣,神色無奈中帶着真誠,“以前的事,是朕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姐姐,但月兒是我的女兒,我又怎會讓她受委屈?”
方柔聞言微怔,“那你方纔……”
“出身皇室,身不由己。”
魏狄天抿脣,“小柔,除非你捨得讓月兒跟隨陸涼一起隱姓埋名,浪跡天涯。否則,只要她在大魏一天,便無法脫離皇室鬥爭的漩渦。陸涼而今身無一官半職,我是怕他保護不了月兒。”
方柔這才明白自己方纔是誤會了他,“狄天……”
魏狄天擡手製止方柔道歉,接着說道:“月兒還小,但那小子還算有擔當,不枉朕當年栽培。我會將他先帶回去賜他一官半職,從頭做起,若他的表現能讓我滿意,月兒那是還願隨他,朕便爲他們安排婚事!”
說到這裏,魏狄天冷硬的表情變得柔軟,“就像是你說的,小柔。朕身在皇室,無法選擇自己人生,但至少月兒,她可以選擇自己的未來要怎麼過,和誰去過。不管那個人是鄉野村夫,還是劊子手,只要她過得開心幸福,朕自不會阻攔。”
方柔眼眶再次紅了,這次卻是歡喜的。
這樣的狄天,纔是她記憶中熟悉的,她愛慕多年的那個太子。
方緣自然不會給魏狄天多少好臉色,只冷哼一聲,“算你還有點人性。”
陸涼和魏英月的事情定下,方柔沒顧得上和弟弟多說兩句,趕忙將魏狄天的原話告訴女兒。
魏英月對父皇的印象一直都是嚴肅的,雖說在物質上極度滿足與她,卻未怎麼親近過她,更未聽過他這般柔軟的話。
她看到負手立在屋外的父皇,忽地狡黠一笑,跑出去一把抱住父皇,軟乎乎地說道:“父皇,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
這話怎麼聽着似曾相識?
站在後面的方柔搖頭失笑,這孩子……
魏狄天頭一次聽到女兒如此露骨的誇讚,頓時感覺哪哪兒都不自在,竭力想要維持嚴父的形象,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壓制數次內心激盪才勉強“嗯”了一聲,隨後落荒而逃。
方柔看到不由笑出了聲,多年在她眼中陰狠的夫君形象,來到南疆後,忽然變得可愛不少。
卻說魏狄天出了院子,臉上還有些害臊,正準備找個地方一個人靜一靜,忽地迎面看到一名黑衣女子走來。
女子面若桃花,生得一張足可稱得上“禍國殃民”的臉,可卻被出塵的氣質掩蓋,令她那耀眼的容貌都被比了下去。
她的身材分明是瘦長嬌弱的,可走來的步伐卻是十足的英姿颯爽,只會令人聯想到“女將女帝”之流,絕不會被冠以“弱女子”稱呼。
視覺帶來的衝擊,令魏狄天幾乎是瞬間,就認定了來人身份。
“陸閣主?”
匆忙剛來的陸雲卿聞言柳眉微挑,輕笑道:“魏皇好眼力,今日小女子實在有事脫不開身,真是怠慢了。”
二人說了一番場面話,便來一處小花園坐定。
“魏皇爲小女兒親自來南疆冒險,當真愛女心切,小女子佩服。”
陸雲卿命人奉了茶,笑容淺淺,“說句不謙虛的話,我止雲閣在南疆也算小有成就,魏皇能躲過所有眼線來到此處,想來是連皇室的人都瞞着吧?”
陸雲卿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止雲閣在皇室也有眼線。
千機殿雖在魏國也有活動,但還沒有滲透到皇室中去,畢竟之前陸涼統領的暗錦也不是很好惹。
所以,這只是一句簡單的試探。
魏狄天卻被這一句微微嚇住,心神瞬間收緊,嘆道:“早就聽聞止雲閣主足智多謀,在南疆的威名如日中天,朕本以爲多是誇張捧殺,沒想到……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開個玩笑。”
陸雲卿微微一笑,“魏皇有暗錦在,陸涼在未與我相認之前,可是殺了不少止雲閣的兄弟。當然,止雲閣動手的次數也不少,算是扯平了。”
一句話打消魏狄天的疑慮,陸雲卿語氣又變得強硬,“陸涼,於我而言絕不是簡單的僕人。幼年我深陷家族勢單力薄,是陸涼拼死相互,纔有今日的陸雲卿。所以,我不會不管他,還望魏皇知悉。”
魏狄天聞言很是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如此強大的陸雲卿,幼時居然淪落到要靠一個家僕活命?這可信度實在不高。
但陸雲卿既然這樣說了,便足以證明她對陸涼的重視。
好在事關月兒,他也沒打算將陸涼怎麼樣,心情還算輕鬆地點頭道:“這些年陸涼爲朕效命,功勞不小。就算沒有閣主的提醒,只要他不辜負月兒,朕自不會欺他。”
“如此甚好。”
目的達到,陸雲卿自然不會與魏皇交惡,多說了幾句好話,還要他在南疆多留幾日。
魏狄天滿口答應,結果第二天就急着啓程回返。
皇室那邊瞞不了太久,若是因爲皇帝失蹤而引得朝堂震動,就是他的罪過了。
臨行之前,陸雲卿沒有出現,她能見縫插針擠出一點時間來“敲打”魏皇已經是極限,送行只能由沈澈代勞。
陸涼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離開南疆,離開陸雲卿的身邊,神情還有絲絲不捨。
不過對着沈澈那張臭臉,他是怎麼也說不出多麼感人的話來。
“阿涼,該走了!”
馬車上的魏英月掀開車簾晃了晃絹帕,陸涼看着始終沒有人再出現的門口,眼神微暗,正欲轉身,沈澈忽然出聲了。
“千機殿的口令你知道,受了委屈就回來。”
沈澈神色平淡,“雲卿的原話。她昨夜冒着研製失敗的危險,出來與魏皇見了一面。”
陸涼聞言,臉上的黯淡頓時一掃而空,露出燦爛的笑容,上前狠狠一錘沈澈兄弟,“惡狠狠”地說道:“保護好小姐,不然我和你沒完!”
“用不着你來多嘴。”
沈澈又恢復成欠揍的模樣,陸涼失笑搖頭,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這次,沒再回頭。
“啓程!”
陸童嵐一聲高喝,車隊開始前行。
馬背上陸七看着門前站得筆直的冷麪男子,一臉唏噓。
呆在這夏府幾天,雖然沒全部搞明白陸九是怎麼回事,但隱約也知道陸九原本就是止雲閣主的丈夫,只是不知是何原因失散。
按照他打聽來的說法,止雲閣在南疆落地生根,竟有大半原因都是爲了尋找陸九。
造下無邊殺孽的“人魔”止雲閣主,竟是如此癡情之人,這說出去誰信啊?!
不過他轉頭一想,止雲閣主是“人魔”,陸九在暗錦也有“殺星”之稱。
“人魔”“殺星”,還挺般配?
後來,傳說中“暗錦第九座”因爲一門任務,陰差陽錯地成了止雲閣主壓寨夫君,成了魏國膾炙人口的民間故事。
不過,那都是幾十年後的後話了。
……
魏皇的離開着實讓夏府清淨不少,只剩下李鳶夫婦在此養胎。至於黎宣、朱進、洛庭深和季情之流,則在庫拉城另有住處。
清楚藥人軍餘孽的進行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內,南疆就恢復了往日生機。
不僅如此,原本因爲大夏災難而背井離鄉的大夏人,也陸陸續續啓程返回大夏地域。
入眼所見之人,皆是滿臉希望。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藥人解藥也終於從陸雲卿手中應運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