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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7章

    沈澈任由李詳離去,拖着鎖鏈回到藥室門前的走廊盤坐而下,緩緩閉上雙眼。

    江築恭敬地行了一禮,無聲退了出去,只是剛出了院落就被另一個人拉到一旁。

    夏景神色微微繃緊,“他怎麼樣了?”

    爲了避免沈澈見到京城故人引動瘋症,他一直忍着沒有進去看望,可事關女婿性命,他怎麼可能不關心?

    江築看到夏景一驚,繼而露出輕鬆的笑容,“稟老閣主,姑爺暫時無大礙了,那東國人果真有兩把刷子。”

    夏景頓時大鬆了口氣,“如此便好,我再去桑岢那邊催一催,如此雙管齊下,效果更好。”

    看着夏景匆匆離去,江築輕聲嘆了口氣,擡頭望天。

    閣主一生命途多舛,不論境遇多麼悽慘都一次次熬了下來,忍常人非能忍,受常人非能受,實在是太苦了。

    他雙手合十,喃喃自語,“只求這一次,老天爺您偶爾也睜眼看看,讓咱們閣主有一個好結果吧……”

    所有人都在關注沈澈的傷勢,渾然沒看出李詳施展血術之時多出好幾個步驟,光明正大地將一段隱晦的消息傳遞出去。

    與此同時,行走在大魏街頭的年輕男子忽然停下腳步,擡手看見手心隱隱閃現紅光的血線,狹長的丹鳳眼瞬間眯成一條線。

    “長生路引?”

    他握拳收回手,脣邊勾勒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原來是他,有趣。”

    突然出現一件更加有趣的事情,年輕男子頓時熄了前去魏皇宮轉一圈的心思,轉道回到包下的客棧庭院,桌前靜坐,閉目養神。

    接着,便有東國男女陸陸續續從外面回來,進門第一件事無一不是對男子行禮,稱一聲“大少爺”。

    待得最後一日歸來,年輕男子緩緩睜開眼眸,隨意出聲:“長生路引,有幾人感應到了?”

    話音落下,場中頓時有五人站出來,其中一名看上去極爲強悍、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恭聲道:“大少爺血脈濃度極高,是墨殿候選中極爲有力的競爭者。我等雖能感受到路引的大致方向,定遠不如大公子清晰。”

    年輕男子對這一段馬屁顯得興致缺缺,目光轉向中年男人旁邊的紫衣女子。

    感受到目光注視,那女子心頭一緊,忙道:“此番隨少爺前來西大陸之人,能施展血術者不少,但能施展路引的,恐怕只有和我們走散的李詳了。”

    年輕男子面露滿意,“李詳消失這麼久,都不聯繫本少爺,本少爺還以爲他要脫離隊伍喫獨食呢。沒想到,給本少爺準備了一個這麼大的驚喜。”

    “殿下,李詳向來野心不小,不得不防。”

    中年男子連忙提醒,“他捨得下血本,以長生血脈做路引,必然所圖不小。”

    “哼!少爺天資聰慧,心思敏銳,這點事還用得着你來說?”

    女子搶過話頭冷言譏諷,中年男子面露不憤,正欲反駁,卻見年輕男子擡手,只能壓下心頭怒火,不做聲了。

    “你的話不錯,可李詳盛情相邀,本少豈有不去之理?”

    年輕男子大袖一揮,“傳令下去,即日啓程,前往南疆!”

    “喏!”

    年輕男子回頭看向魏皇城的方向,眼裏有着可惜,“可惜……若是這一道路引來得再晚一些,怎麼也要見識一番凡俗皇城裏又是個什麼模樣。”

    七日後——

    大魏南方一座城池中,中年男子閉目仔細感應一番,沉聲道:“少爺,路引斷了。”

    年輕男子姿態慵懶,隨意揮了揮手,“那便在此逗留,等下一道路引。”

    中年男子頓時面露困惑,“少爺,那李詳……若屬下記得不錯,他身上只有一道其李家老祖留下的血脈還算過得去,七日前既已用了,眼下哪裏還能繼續發出路引?”

    此話一出,紫衣女子頓時冷笑,“蠢貨!少在少爺面前丟人現眼。少爺既然如此說,必定是有了其他發現。”

    中年男子怒視女子,“……你!”

    “你們兩個,天天在我耳旁吵吵,何時能歇歇?”

    年輕男子一出聲,兩人立刻噤聲,齊齊跪下說道:“屬下知錯。”

    年輕男子搖頭,“罷了,你們兩個人最早投入我麾下,我便與你們說說,那李詳的手段。他將一段血脈分爲三次施展血術做路引。

    如此一來,血脈濃度極低,連你們都感知模糊,唯有本少一人清晰。”

    說到這裏,年輕男子微微一笑,“他是在故意引我過去。”

    紫衣女子與中年男子聞言皆是心頭一震,面露驚色。

    “所以,等吧。”

    年輕男子單手撐着側臉,笑容溫煦,卻偶爾會有人令人面對一條毒蛇的錯覺,“不出三日,他必定會再次施展路引。”

    三日後——

    “眼下已經十日過去,你確定你們姑爺還撐得住?”

    李詳面無表情地問道,實則心頭已經焦急上火,十日未傳新路引,以權晉的性子定會記恨於他。

    “我們姑爺好得很。”

    江築放下新送來的名貴藥材,挑眉道:“倒是你,你不是說施展血術對你損傷極大,怎麼看樣子,還急着去幫咱們姑爺施展血術啊?”

    李詳聞言頓時心頭一驚,額頭浮現一層冷汗,表面卻冷哼道:“少得了便宜還賣乖,我不過是不想我那珍貴的血脈被浪費。”

    “這樣啊……”

    李詳掩蓋心思的本事不錯,江築並未起意,又說了一句“好生休養”後,便徑直離開了。

    李詳見他真的離開,頓時鬆了口氣,思來想去決定再等三日。

    三日後,若沈澈還是不找他壓制瘋病,他就另尋辦法傳出路引。

    ……

    翌日,大魏南一方小城,年輕男子坐在勾欄,心不在焉地聽着臺上唱戲,面上表情不多,修長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桌面。他便是李詳心中忌憚非常的權晉了。

    這些時日,便是一向沒什麼眼力見的中年男子也看出來少爺心情不太美好。

    他們竟然被那個李詳放了鴿子。

    眼看着少爺眼神越來越陰翳,麾下衆人皆是噤若寒蟬,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了。

    聽了一天的摺子戲,直到夜幕降臨,權晉才起身回返。

    只是走到勾欄門前,卻又停了下來,驀然說道:“明日啓程!”

    中年男子一愣,接着又聽主子言,“繼續往南!”

    砰!

    權晉面目陰寒,一掌狠狠拍在欄杆出,後者霎時四分五裂,木屑紛飛。

    好一個李詳,敢如此戲弄羞辱他,若到時無法拿出令他滿意的東西,他必定要將其挫骨揚灰,以消心頭之恨!

    三日又三日,李詳始終沒能等到沈澈的傳令,卻也找不到機會施展路引,在提出需要獨出一室練習血術被拒絕後,李詳明顯察覺到監視他的人有多出不少,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如此煎熬般的等待大半個月後,李詳終於等到了傳令。

    第三次來到藥室前院,李詳一進來就被海量如山嶽般的玄鐵鎖鏈驚得說不出話來。

    “跟我過來。”

    玄鐵鎖鏈中空出一條小路,江築帶路將李詳領到沈澈面前。

    一股濃重的巫符味撲面而來。

    映入眼簾的,是被鎖在鐵鏈中間動彈不得沈澈。他清冷的俊面色白如紙,長髮凌亂披散在肩頭,有的被汗液黏連在兩鬢邊,渾身上下微微顫動,顯得狼狽不堪,遠不如上次來得從容。

    便是身爲敵人的李詳,也不禁神色動容,這分明已經忍到了極致,只要沈澈一念生出放棄之意,腦子裏那根筋斷了,頃刻就會瘋魔而亡。

    他即刻在沈澈面前,施展血術。

    新的路引傳出去,李詳不知爲何心緒變得有些複雜,情不自禁地問道:“何至於此?”

    新的冰涼氣息入體,沈澈彷彿得到了解脫,咬緊的牙關鬆開,咳出一口血來。

    多喘息兩口新鮮空氣,沈澈伸手抹去嘴邊的血,露出的笑容竟有些晃眼,“因爲……值得。”

    李詳心情變得愈加複雜了。

    爲了一個女人拼命活下去,不惜承受比死還要惡劣百倍的痛苦,真的值嗎?

    他無法理解,可心中卻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這份情感極爲珍貴,可能是他這輩子也無法企及之物。

    不知怎的,他忽地想起了幼年照顧他,那個他已經連臉都模糊了的娘。

    她後來去哪兒了?

    李詳記不清了,此時此刻,他有些明白,或許那個世間唯一可以無條件愛他的女人,早已逝去了。

    “東國多有長生種,可長生種在民間還有一個名字。”

    李詳忽然說起不相干的話,話中隱有悲意,“長生種,無情客,寧願東國無長生,不使無情入夢來。看到你,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沈澈沒想到李詳會說出這番話,微微一笑:“既然追求長生毫無意義,何不留在大夏?不管我能否活下去,你於我夫妻二人都有大恩。你身體上的損傷,待得我妻出關,以她不欠人的性子,想必會想辦法治癒你。須臾短暫一生,若能及時醒悟抓住眼前,又何嘗不是幸事?”

    李詳怔了怔,想象起沈澈描述的未來,竟覺得出奇的寧靜美好,令他心嚮往之。

    可是他……醒悟地太遲了。

    李詳淒涼一笑,權晉已經盯上了他,他沒有退路,只能一錯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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