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素怔住了,“活命?”
“有人吩咐過你來照顧過,現在我病了,恐怕會連累到你吧?”
陸雲卿眼中浮現歉意,“可惜身子何時生病,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這次倒是連累你了。”
桃素徹底怔住了,她完全沒想到陸雲卿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番暖心之言。
這番替她着想的話,從小到大,從未有人跟她說過。
“所以,想活命嗎?”
陸雲卿神情認真,“按照我說的做,我可以幫你將我生病之事,隱瞞下來。如此一來,你就不會有麻煩。”
桃素抓緊衣襟,潛意識告訴她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可陸雲卿的提議實在太有誘惑力,她還是忍不住問道:“要奴婢做什麼?”
“抓藥,咳咳……”
陸雲卿咳嗽兩聲,廢力地繼續說道:“你去偷偷抓藥,不要讓人知曉。我是一名藥師,你抓來藥替我煎熬服下,我的病痊癒後,自然其他人也就無從追究了。”
桃素愣了一下,反問道:“就這個?”
陸雲卿蹙眉,“不然呢?”
桃素頓時有些羞愧,囁嚅道:“我以爲,你會逼着我做一些十分危險的事情。”
陸雲卿淡淡地笑了,笑容有些無奈,“你一個小丫鬟能幫我什麼?事到如今,我只想好好活着,拿紙筆來,我現在寫藥方。”
桃素連忙點頭去拿,陸雲卿看她轉身的背影,眼眸深邃。
單純得還有些良心的小丫鬟,可惜是權家人,她利用起來沒有半點負擔。
事關自己的小命,桃素很快拿着紙筆來到陸雲卿牀邊。
爲了防止意外,陸雲卿用極快的速度寫下一張藥方,微微吹乾後疊起來塞進桃素手裏,沉聲道:“記住,去不認識你的藥鋪買,來回不要被任何人看見,否則你我性命堪憂。”
“知道了。”
桃素小心翼翼地將紙張收好,“我會對外面的人說你睡下了,你好好睡着,奴婢很快回來。”
說完桃素匆匆忙忙地走了。
陸雲卿眼中幽芒一閃,重新躺下捂好被子,閉上眼沉沉睡去。
……
另一邊,桃素從屋子裏出來看到院子外的守衛,眼珠子轉了轉,一邊上前,一邊氣哼哼地喃喃自語道:“這個女人……還真把自己當主人了,居然還要喫我們這兒的特產點心,還要喫熱乎的……”
兩邊守衛耳朵動了動,俱是沒什麼動靜。
桃素心中盤算着這兩人定是聽到了,見狀上前笑道:“二位大哥,奴婢出去這段時間,勞煩大哥看好裏面那個睡着的女人,奴婢去去就回。”
守衛擺了擺手點頭,不疑有他,甚至其中一個還好心提醒道:“抓緊時間回來,別讓紫姑娘撞見。”
“多謝守衛大哥!”
桃素心下鬆口氣,一路小跑從下人出入的小門出去了。
權家家大業大,府邸坐落在長樂城坊市不遠的地方,坊市中設有不少大型藥鋪,皆隸屬於煉藥府,藥材齊全保真。
“不能去煉藥府的……”
事關自己小命,桃素謹記陸雲卿吩咐的每一句話,視線轉了轉,挑了一條小道狂奔而去。
一口氣跑了三條街,桃素停在了一家門庭頗爲熱鬧的小藥鋪子,這間藥鋪她沒來過,但聽說過,裏面藥材十分便宜,來這裏買賣藥材的都是窮苦人家出身。
她隨手從附近鋪子裏扯了一件粗布衣帽套上,踏進鋪子擠到櫃檯前吆喝道:“抓藥,掌管的幫我先抓藥,我趕時間。”
小丫鬟的聲音尖利,很快被掌櫃的注意到,替手裏一人抓好藥後就接過桃素手裏的方子,視線略微一掃,沒看出什麼毛病,唸叨着抓起藥來。
桃素抓着自己的小錢袋,神態微微放鬆,掌櫃的抓藥的手卻忽然一停,蹙眉道:“不對啊……”
桃素心裏一個咯噔,“什麼不對?”
“這方子是治風寒的,可裏面卻多了好幾味無關緊要的藥材,價錢都不低。”
掌櫃的擡頭看向桃素,“小姑娘,這方子誰寫的?你莫不是被什麼人給騙了。”
桃素臉色變幻了一下,強顏歡笑,連忙擺手道:“沒有。”
“那就奇了怪了。”
掌櫃的擰着鬍子,“老夫早年怎麼說也去煉藥府考覈過,治風寒的方子還是信手拈來的,小姑娘,要不要老夫幫你重新開一份方子,去掉這些無關緊要的藥材,比這個便宜很多。”
“不用了!”
桃素咬着嘴脣,“家姐還有其他病,喫不起兩副藥,就當一副藥吃了。”
掌櫃頓時恍然,又重新掃了眼藥方,將另外的幾份藥材合起來一起看,倒真能看出一點治療心疾方面的診斷,只是他對醫術也是粗通,不敢說具體有何作用。
後面有人出聲不斷催促,掌櫃的回過神來頓時告饒一聲,急急忙忙繼續抓藥,將方纔的念頭拋在腦後。
片刻之後,桃素拎着一副藥從鋪子裏走出來,又跑去買了點心,而後將藥包繩子去了藏在點心籃子的最底下。
細心放好藥包,桃素整了整上面的點心,又想起藥鋪掌櫃說的話,眼裏泛出星星點點的光。
無關緊要的藥材,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東西嗎?
“看在你說的那些話的份上……”
桃素抿脣蓋上籃子布,匆匆忙忙地往回趕。
桃素的速度很快,雖然跑了許多地方,一個來回卻沒花到半個時辰。門口的守衛見她跑得氣喘吁吁的,惹人憐愛,掀開籃子看了眼裏面的點心,也沒多作檢查放她進去了。
過了最後一關,桃素纔算真正鬆了口氣,入院第一件事就將藥拿去煎上。
足足煎了半個時辰,桃素端着藥碗來到裏屋,喊醒了燒得有些迷糊的陸雲卿,“姑娘,起來喝藥了。”
陸雲卿晃了晃昏沉沉的頭,虛弱地問道:“我睡了多久?”
“就一個時辰。”
桃素端起藥來,舀其一勺吹了一口,放在陸雲卿嘴邊,“快喝。”
陸雲卿嗅了嗅鼻子,卻發現鼻子不通,往常一嗅便能聞出來的藥,而今一味都嗅不出來。
她遲遲不張口,桃素心裏堵着一口氣,忍不住埋怨道:“都是你開的藥,方子上那些亂七八糟藥材一味都不少,你到底喝不喝?”
陸雲卿微微一怔,沉默地看了片刻桃素,終是張開了嘴。
暖藥入腹,陸雲卿給自己開的重藥,喝完當即出了一身大汗,同時也感覺到“石心草”起了作用,心裏頭悶悶的。
這個傻丫頭明知道藥方有異,還是一個不差的抓來了麼……
桃素見她喝完臉色和精神立刻好了不少,頓時將之前的不快忘得乾乾淨淨,出去將桌上的飯菜撤了,又給陸雲卿做了粥來。
這次陸雲卿沒再抗拒,喝下後躺在牀榻上卻是睡不着了。
“陸姑娘,你是哪裏人啊?”
桃素洗完了碗,沒什麼事情可做,回到裏屋見陸雲卿醒着,便一臉興味地小聲攀談起來,“我聽外面的人說,你是晉少爺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帶回來的。”
陸雲卿輕嗯一聲,看着眼前不僅單純,還有點傻的姑娘,忽然問道:“你覺得,權家如何?”
桃素被問得有些懵,這個問題對今年剛剛十六歲的她而言,有些複雜了。
陸雲卿面露微笑,“那我換一個問法,你覺得權家人好不好?”
桃素聞言立刻緊張地看了眼門外,隨後實誠地搖了搖頭,嘆道:“這個問題你以後別問了,會出事的。而且像我們這樣的下人,到誰家不都一樣?都是給主子做牛做馬的,再怎麼小心翼翼的,也難得善終。”
“你倒是難得清醒。”
陸雲卿沒有再笑,轉身睡去。有些事八字沒一撇,現在說出來還是太早了。
……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大早,陸雲卿便感覺風寒好了大半,外人來此光看表面,定然什麼也看不出來。
桃素見狀也放了一萬個心,雖說陸雲卿此舉有自己的目的在,但還是信守承諾,保住了她的小命。
一個階下囚,一個下人。兩人之間倒沒什麼主僕之分,一起吃了早膳後,桃素又煎了一副藥喝下,手腳麻利地將藥物殘渣拾掇得很乾淨,廚房屋子裏都沒半點藥味。
在權家,這般小心謹慎早已刻進了她的骨子裏。
也多虧了有這份謹慎,拾掇完了沒多久,權晉就過來了。
桃素看到心裏一慌,表面卻沒有露半點,上去行禮。
權晉此刻臉色有些不好看,紫意臉上亦是憤憤不平,“煉藥房的那羣狗奴才,當真恬不知恥,當年他們恨不得將整個煉藥房的丹藥都奉給你少爺您,如今竟然……”
權晉擡手製止紫意繼續說下去,手裏攥着那顆來之不易的洗心丹,揮手屏退了桃素,負手走進屋內。
看到陸雲卿坐在窗前,安安靜靜欣賞天色的側臉,權晉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閣主好雅興。”
陸雲卿平淡地移過視線,看了眼他,沒有搭理。
權晉倒也不生氣,來到陸雲卿身前站定,攤開掌心,“是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