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卿脫下脫下仵作服,最後看了一眼藥碟裏凝成一點如同砂礫般的藥石,轉身大步向外而去,平素淡然的眉宇間竟帶着幾分驚怒。
腳步聲傳到門口,李成守與沈澈立刻齊齊回頭。
李成守看到陸雲卿,立刻面露喜色,“沈夫人?有結果了?!”
陸雲卿面色凝重地微微頷首,“還請大人增派人手,即刻去往昌平郡最大的水源上游,我們邊走邊說!”
李成守聞言當即面色微變,“林鎮!”
“是!”
林鎮知道事態緊急耽擱不得,不消片刻便將在衙內修整一日的官兵們統統召集起來,向昌平郡內唯一一條水源主幹流行去。
一行人快馬加鞭直到山下,時間已至深夜,山路崎嶇,衆人不得不棄馬改爲步行。
陸雲卿這才找到機會與李成守詳說,“李大人,初時我只查到死者體內的毒性極爲猛烈,似乎與藥人有關。但在藉助打量工具還原過程後,我才明白對方想要做什麼。”
說到這裏,陸雲卿神色微寒,“那些是毒石!”
“毒石?”
李成守面色不解,“那和普通毒藥有什麼區別?”
“毒石也是毒藥的一種,區別在於用法。”
陸雲卿解釋完這句,李成守立刻領會過來,睜大雙眼,“你是說……他們製造毒石,是要在水裏下毒?!”
“不錯。”
陸雲卿神色陰沉,“毒石能夠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溶解於水,只要數量足夠多,就能讓整條河流持久地蘊含毒性,以那般猛烈的毒性,若真被對方得逞,不消三日,整個昌平郡就會淪爲一片死域!”
“死域?!”
林鎮似乎是被這句話嚇到,臉色更爲蒼白,“那些人是瘋了吧?!竟然妄圖毒殺全郡百姓,他們還是人嗎?大人,幸虧您考慮周到,否則我們真的什麼都不做,恐怕等到聖殿救援來的那天,昌平郡就什麼都不剩了。”
李成守滿臉駭然,眼裏卻帶着濃濃的不解,“那夥人爲何要這麼做?如此窮兇極惡,目的爲何?還有他們的下毒手法,非同一般,絕非尋常藥坊所能研製……是誰在背後支持他們?”
陸雲卿搖了搖頭,眼裏冷光閃爍,“其中理由,除了他們自己,沒人能知道。”
沈澈垂眸,知道她是想起了同樣胡作非爲的花菱,不由緊了緊抱住她肩膀的手。
陸雲卿擡眸勾了勾脣,示意自己沒事。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她,可不再是孤軍奮戰了。
“快!”
“再快!”
李成守心急如焚地催促衆人趕路,黑夜下的瞳孔裏黑光閃爍不斷。
他苦心守護的昌平郡,決不能讓那些瘋子就這麼輕易地毀了!
終於,在衆人一路緊趕慢趕下,不到一個時辰就來到了河流的最上游。
月光下,坐在河邊的幾名老人站起來,爬滿老人斑的臉上神情麻木,說不出是在笑,還是在哭。
有人一聲嘆息,“李郡守,你不該來的。”
李成守驚愕地看着坐在上游溪邊的一衆行將就木的老人們,渾然沒想到下毒的人竟然不是身強力壯的青年,而是一羣老得不能再老的人。
“不對!”
處在暗中的魏顏侃透過月光看清其中一人的臉,頓時面色大變,跳出來攔在衆人面前,聲音都在發顫,”快逃!都快逃!他們全都是長生種!真丹長生種!!”
此話一出,衆人齊齊色變。
陸雲卿瞳孔驟然收縮,盯着溪邊粗略一數不下十指之數的老人,頭皮隱隱發麻。
真丹長生種?!
自東國建國以來,真丹長生種的數量絕對不過百,這些年又因大限到來老死不少,如今還活着的絕對不足四十。
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便足足佔了一半?!
陸雲卿立刻想通了前因後果,這些真丹長生種都是衝自己和沈澈來的,也唯有讓這些死期將近的真丹長生種出手,才能讓他們陷入生死危機。
這就是天家的殺手鐗!!
“這麼快就被認出來了嗎?呵呵……看來世人還沒有遺忘老夫。”
一名灰袍老者臉上生出可怖笑容,緩換起身,陰戾的瞳孔鎖定滿頭冷汗的魏顏侃,“看來,你就是聖殿派來監督考覈的長老了?陸雲卿……她在哪?”
“李家老祖!”
魏顏侃怕歸怕,表面卻絲毫沒有露怯,沉聲喝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肆意屠殺昌平郡居民,還妄圖暗殺我聖殿殿主候選,雪山殿下!如此大逆不道,你們李家是想步權家後塵?”
“呵呵,你們這些聖殿走狗,也有臉說起權家?”
李家老祖笑容譏諷,“權家比我們李家,怎麼也要強上三分,可權家老祖宗一走,權家尚未能存在半年,便分崩離析了。聽說,還是雪山殿下親自動的手?我們這些即將消亡的老傢伙們,要是不把梅家和魏家的兩位殿下一起帶走,又怎麼能放心?!”
“老李,跟他廢什麼話。”
李家老祖一名老者打斷魏顏侃,乾脆道:“直接殺了!殺他個痛快!只要人死得夠多,就不怕陸雲卿躲着不出來。”
魏顏侃臉色頓變,“逃!快逃!我攔住……”
話音未落,魏顏侃就看到一雙手忽然在眼前放大,只是他還未被抓住腦袋,就有另一隻手忽然憑空出現,一把扼住如同樹皮般蒼老的手腕,狠狠一甩!
轟!
山邊牆體上頓時出現一個人形坑洞。
沈澈神色含煞,緩步踱出。
“殿下!”
魏顏侃死裏逃生,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反而越發慌亂,“殿下我讓你逃啊,你出來幹什麼?這麼多真丹長生種,你一個人怎麼對付得了?快走吧!屬下求你了!”
“退下。”
沈澈淡淡出聲,“我不是一個人。”
魏顏侃愕然回頭,便見到陸雲卿也跟着現身,蒼白的臉孔在藥物的作用下迅速變得紅潤,垂在腦後的髮絲無風自動,神情冷寒,“本宮當天家會想出什麼法子來對付來,,來是一羣該死不死的老怪物。怎麼?覺得自己活得久了,不敢去死?便要像古代帝王一般拉着許多人陪葬?”
陸雲卿嘴角勾起濃濃的嘲諷,“你們……配麼?”
衆真丹長生種被戳到痛楚,紛紛色變。
而在李成守背後的一干官兵們,連帶林鎮在俱都愣在了原地,臉上充斥駭然之色。
他們聽到了什麼?
沈老闆……是聖殿殿下?
“咳咳……”
李家老祖從山體裏掙脫出來,看到現身的兩人,不怒反笑,“哈哈哈……真是巧了,沈澈殿下、雪山殿下,兩位殿下竟然都在,倒是省了我們兩頭奔波的功夫。”
“雪山……殿下?”
林鎮呆呆地看向陸雲卿的背影,原來不僅是沈老闆,沈夫人也是聖殿殿下?
難怪……難怪她那手醫道造詣之高,他此前從未見識過。
“就憑你們這羣老東西,也想殺了我和阿澈?”
陸雲卿冷笑,反手抽出腰間軟劍,“就讓我來送你們一程!”
她一聲落下,劍欲出,卻被李成守閃身忽然抓住劍柄。
陸雲卿神色驚異,擡頭望向李成守,她之前已察覺到李成守的不簡單,卻沒想到他連自己的劍都能攔下。
“沈夫人。”
李成守按下陸雲卿的手,又擡頭望向沈澈,“沈老闆,本官明白你們是什麼打算。無非是拖延時間,讓我們逃跑,不過……不用了。”
李成守眼眸翻轉,忽然化作漆黑之色,看向不遠處的李家老祖,“誰都不需要逃!”
李家老祖只感覺自己彷彿被什麼可怕的東西盯上,臉色微變,還未來得及做出防禦動作,只見場中黑影一閃,從李家老祖身邊一穿而過。
李家老祖瞪大雙眼,“魔……”
砰!
他的身體忽然爆炸,炸成一片血雨紛紛而落。
其他真丹長生種頓時大驚。
“什麼東西?!”
“殺了他!”
所有人一擁而上,還有人向陸雲卿這邊衝來。
沈澈連忙回防護住陸雲卿,一邊神色驚疑地看着遠處官服染血的李成守,頓時回想起之前李成守聽到他那番話後的反應。
陸雲卿眼眸微眯,靜靜看着遠處瘋狂殺戮的李成守。
魔族?
李成守,竟是傳聞中的十惡不赦的魔族?
可現在想要殺她的是東國長生種,魔族反而爲了救他們,放棄自己隱匿二十年的身份,毅然投入殺戮之中?
何等諷刺!
一場血戰只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了。
或者說,這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李成守甩去雙手上的鮮血,走到近前來,猝然迎上林鎮等人震驚害怕的眼神,臉上閃過複雜。
卻在這時,一聲清脆的叫聲響起。
“李大人。”
李成守愕然轉過頭,看到笑容一如之前的陸雲卿。
“李大人,此番多謝了。”
沈澈收刀回到陸雲卿身邊,一手拎着滿臉恐懼的魏顏侃,“若非你出手,我們夫婦二人沒那麼容易脫險。
李成守愣了會兒,臉上終於浮現出一分微笑,感嘆道:“你們兩夫妻,還真是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