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陸雲卿應承下來,令左千自是喜不自勝,火煌嬌更是欣喜,拉着陸雲卿就要敘舊。
陸雲卿怎能答應,不着痕跡地推開火煌嬌的手,無奈道:“時候也不早了,姑媽,我想回去歇息。”
“是了是了,你這一路趕來定是極累。”
火煌嬌連忙改口,“趕緊去睡吧,廂房的被子我讓下人曬過好幾天,都是新的。”
“多謝姑媽。”
陸雲卿稍稍頷首,旋即轉身出門融入忙忙夜色中。
令左夫婦各自心緒翻涌地門前佇立片刻,火煌嬌眉間驀然浮現出一絲憂愁,“官人,我怎麼感覺這次衣衣過來,對我們態度生分了不少,她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怎麼可能?她對黑城的所見所聞,皆是通過你我之口,也未見他師父在黑城周圍活動,能察覺什麼?”
令左千一口否掉妻子的猜測,隨後沉默片刻,兀自又不放心,改了口,“大不了,我明日再試探一番。”
“只能這樣了……”
火煌嬌哀嘆一聲,“沒想到衣衣居然也能蛻凡,如此說來,即便引不出水光上人完成那位大人的吩咐,我們也能依靠衣衣,想象別的辦法。”
令左千聞言卻冷哼一聲,“婦人之見,你懂什麼?就算衣衣能進聖堂,水光上人不現身,她在聖堂沒有倚仗,連自己都寸步難行,哪裏還能管得了我們死活?”
火煌嬌臉色微白,“那聖堂考覈……”
“自然要繼續,做戲做全套。”
令左千言罷,扶着火煌嬌柔弱的雙肩,眼神一壓,“嬌嬌,我知道對你唯一的親人動手,你心裏不好受,我心裏難道就好受?可是我令左家上下這偌大的基業……對方又不會要了衣衣的性命,她只是用來吸引水光上人的工具罷了,你放心,此事過後,我一定好好補償衣衣。”
話說到這個份上,火煌嬌臉色難看,但也未見有太多掙扎,便沉沉嘆息一聲,“但願如此吧。”
……
令左夫婦後來的談話,陸雲卿當然不知,她回到廂房院子。
在院內焦灼徘徊的火煌阮看到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來,隨後看到陸雲卿身側還跟着一名丫鬟,頓時結巴起來,“你…你回來了?”
陸雲卿沒有作聲,轉頭看着丫鬟,那丫鬟頓時心領神會。
“奴婢告退。”
丫鬟走後,火煌阮立刻去關緊院門上栓,回頭卻看到陸雲卿已經進屋,她連忙一路小跑跟進去。
進了屋,陸雲卿視線掃過桌上已經冷掉的飯菜,放開五感巡視一遍,四下並無偷聽耳朵。
令左夫婦竟絲毫沒有懷疑她的身份麼……
到底是真的被她表現誆騙過去,還是……她的身份根本不重要?
一點念頭自心中閃過,身後傳來怯怯的翠聲,“姐姐,你……你成功了嗎?”
陸雲卿回頭瞥過她一眼,在桌邊坐下,嚐了兩口紋絲不動的飯菜,一邊說道:“暫時無礙,先坐下來填飽肚子吧。”
火煌阮聞言,飄零整日的一顆心終於略微安定,她長鬆了口氣,坐下來抱着飯碗大快朵頤,緊張的勁兒過去後,顯然是餓極了。
食未言,晚膳過後,陸雲卿二人各自洗漱一番便徑直擠在一張寬敞的牀榻上歇下。
陸雲卿卻怎麼也睡不着,眼見火煌阮睡得極深,她悄然起身,並未點燈,只走到窗前推開窗子。
冷沉的夜色透進來,吹得陸雲卿神智一清。
夜晚令左千那番話雖然顯得合乎邏輯,與她猜測襯得八九不離十,可細細想來,卻總感覺有些微妙的古怪,再想深一些,又像是自己多慮了。
倏然間,她又想起火煌衣對火煌嬌的警告。
此地絕非善地,令左千的表現卻又令她根本尋不到半點危險的徵兆,要麼就是令左千和火煌嬌的演技太好,連她的視線都能矇蔽,要麼就是……危險根本還未到來。
直覺告訴她,火煌衣回來黑城,很可能跟火煌家族覆滅有關。
她對往事全然不知情,火煌阮也是一問三不知,想要從中推測出原委,太難了……
但難,卻不意味着放棄。
陸雲卿漆黑的瞳在黑夜中閃動,她需要火煌衣這層難得天然的身份僞裝,即便麻煩纏身,也絕不可能輕易放棄。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天剛亮,火煌阮醒來看到身邊的陸雲卿不見蹤影,頓時心中一慌,連忙起身下牀。
卻在這時,陸雲卿端着早膳進來。
“起來了?那就快些洗漱,早膳菜色還不錯。”
火煌阮聞言小臉一紅,摸了摸屁股底下冰涼的軟墊,“姐姐,你什麼時候起的?我…我是不是睡太多了。”
“沒有這回事,是我身上傷勢未盡,睡眠不太好。”
陸雲卿淡淡迴應一句,自顧自地坐下來用膳。
火煌阮連忙穿戴好,一陣小跑出去,在院子裏洗漱迅速一番後回到屋內陸雲卿旁邊坐下,拿起筷子,一邊打量陸雲卿有些蒼白的側臉,“姐姐,你的傷勢……”
“死不了人。”
陸雲卿一口堵住所有問話。
火煌阮見她興致不高,只得放棄繼續閒聊親近的念頭,悶悶不樂地喫粥。
粥碗還未見底,陸雲卿就聽到外面有人“衣衣”、“衣衣”的喊起來。
不多時,火煌阮便看到姑父滿臉紅光地匆匆進來,笑說道:“衣衣,你這運氣真是絕了!昨天你不是拜託我去查聖堂考覈的資料嗎?我想起來,今天就有一個絕好的機會。今日是黑城聖堂大管事家小女的生辰,爲此大管事設了一場小晚宴,我們左千家與大管事家有些遠方表親的關係,雖然不親近,但也在邀請之列。”
陸雲卿聞言眸光微閃,“如此甚好,還請姑父爲我和阮阮準備一身得體的衣裳。”
此話一出,火煌阮與令左千皆是愣住,同時脫口道:
“我也去?”
“阮阮也去?”
陸雲卿瞥過臉色緊張起來的火煌阮,微微一笑:“既然是宴,氣氛不至於緊繃,打聽聖堂考覈之餘,就當是給阮阮一次歷練的機會,她跟着我一直在深山老林裏,平時也沒什麼機會帶上她,見過的世面太少了。”
令左千心中爲難,但陸雲卿的理由無可挑剔,他只能點頭答應下來,笑道:“還是依依想得周到,是姑父的疏漏,阮阮,我對你賠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