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去年母親病逝時在醫院見到的那樣，何詩珊並沒有什麼太過明顯的變化，依舊是那副模樣。
而看着站在門口的妹妹，何詩珊只是愣神片刻反應過來後輕聲喚了對方一聲。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
顧不上掉在腳邊的禮物，何芸笙褪去了腳上穿着的鞋踏着飛快的步伐朝着對方走去。
直到離何詩珊還剩下三步左右的距離時，這才停了下來。
張了張口，似乎想要問詢一下對方這段時間都去哪了。
可轉念一想她此時此刻有更想知道的問題。
開口問道。
“你爲什麼離婚？”
“他怎麼和你說的？”
面對妹妹的質疑，何詩珊沒有立馬解釋而是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目光沒有絲毫愧疚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就如同那晚劉長永描述的那樣……
察覺到這一點，何芸笙有些不敢相信。
那個一直溫柔珍惜着這段婚姻的姐姐，怎麼可能會輕描淡寫的問出這樣的話，她就算到現在也忘不掉，在姐姐出嫁的前一晚。
那個明明暗自高興，但卻沒有表露出來的姐姐。
那時候的她明明很期待和劉長永的結婚生涯纔對……
爲什麼，會是現在這幅模樣？
“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你不是最喜歡姐夫了嗎爲什麼要離婚，孩子……你有沒有考慮過他們兩個的感受？”
“我就是因爲考慮過他們纔會這麼做。”
面對何芸笙的質疑，身爲姐姐的何詩珊迴應了這麼一句。
轉過頭看了一眼腳下踩着的地墊，隨即再一次的望向面前的何芸笙。
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悔過。
“你知道媽臨死前是什麼樣子嗎？飯也喫不下去，就連上廁所都沒有辦法自己解決。”
“……”
“去年在醫院的時候，我和長永這些年攢下的錢都已經花光了，就算報銷了一大部分但剩下的依舊不是我們兩個能夠負擔起的。”
何詩珊語氣平淡的繼續敘述着。
“長永他想到了賣房子，可是就算賣了房子媽她就能被治好嗎？賣房子的錢花完後又該怎麼辦？以後幼蓉和昌文該怎麼辦？”
“你……你想說什麼！”
“我只有高中沒畢業的文憑，嫁給長永後我一直沒有工作過一直都在照顧孩子……現在她們姐弟倆還那麼小，等初中高中大學之後的花銷又該怎麼辦？幼蓉遲早要嫁人的，昌文也會長大娶老婆……這些都需要錢。”
“你到底想說什麼，爲什麼一直在提錢的事情！”
何芸笙差不多已經明白姐姐想要表達的含義，但她依舊沒有辦法理解。
大學的四年生涯也讓她知道了很多事，高中都沒畢業的姐姐怎麼可能會在離婚後有辦法快速賺到錢？
面對這種情景，是個正常人都會聯想到不好的地方。
正是因爲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何芸笙的情緒纔會變得不受控制。
她不敢去想，自己的姐姐竟然會變成這樣樣子……
爲了錢……
變得那麼陌生，那麼的沒有道德底線。
一瞬間，兒時姐姐的形象似乎在這一刻倒塌，何芸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會從對方的口中得到這種結果。
怪不得上一次姐夫不願再提及這件事。
怪不得……他不讓自己找姐姐。
何芸笙似乎覺得自己快要被氣瘋了，就連眼眶何時溼潤的她也不清楚。
向前邁了兩步抓住了身高比自己矮上一些的姐姐，晃動着她的雙臂。
“你到底在想什麼……總會有解決的辦法不是嗎？爲什麼做這種事……”
“你又該怎麼辦？”
“什麼……”
“就算幼蓉和昌文結婚還需要一段時間，可是你該怎麼辦，媽媽死前讓我好好照顧你……你結婚後又該怎麼辦，如果不準備好嫁妝到時候夫家那邊欺負你看不起你又怎麼辦？”
“你一點都沒有考慮過這些，你知道我爲了你們考慮了多久嗎，你以爲我願意這麼做嗎！”
一直維持的冷靜似乎也在這一刻有所崩塌，每個人所想的事情別人並不知道。
何詩珊也同樣如此。
母親的囑咐，丈夫丟掉工作後持續低迷的狀態。
她全都看在眼裏，明明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卻沒有辦法解決。
以前何詩珊一直覺得，富有富的快樂，窮有窮的樂趣。
平凡家庭也有平凡的過法。
她每天照顧孩子寫作業學習，給孩子們準備早晚餐，給丈夫泡茶燒洗澡水，打掃家裏的一切補充各種需要用到的物資。
可這樣看似平穩幸福的生活卻因爲母親的病故，丈夫丟掉工作後一切都被打破。
她想做些什麼。
可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人能夠做什麼？
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安慰丈夫一些不痛不癢的話……
只能一個人夜裏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孩子，都像是一座大山壓在她的身上。
直到後來，趙琳找上了她，並且向她挑明瞭一切。
就像是照顧一個上了年紀的有錢老人一樣，和保姆護工差不多的工作性質。
只要自己照顧葉青萱一年的時間，就能每個月得到三萬塊錢……前提是與丈夫離婚。
這已經是何詩珊目前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
這件事何詩珊並沒有打算和丈夫挑明。
如果對方知道自己爲了這種事情選擇離婚，他一定不會同意。
就像明明工作並不順利，但卻每天都會強迫自己開開心心的面對自己一樣，自己的丈夫一直都有着很強的自尊心。
如果知道了一切，那時的劉長永不會那麼簡單就同意離婚。
何詩珊相信劉長永。
十年的婚姻讓她清楚對方的爲人。
就算自己暫時不在，對方也會把孩子們照顧的很好。
正是因爲考慮到了這些，最終何詩珊纔會同意趙琳的提議，纔會再一次的與葉青萱待在一起。
纔會……與心愛的丈夫離婚。
爲人父母，沒有不想讓自己孩子出人頭地的。
何詩珊也同樣如此。
她想讓孩子們過上富裕的生活，她想讓自己的丈夫不要那麼勞累。
這……
已經是她這個高中都沒畢業的人，唯一能夠做到的了。
何芸笙無言的望着面前的姐姐。
望着同樣快要哭出來的女人……
兒時姐姐照顧着自己給自己燒水洗臉洗腳，給借住自己家劉長永做飯時的樣子紛紛涌入了她的腦海中。
明明那時候那麼的快樂……
那麼的幸福……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姐……”
“對不起。”
聽到妹妹的呼喚，本打算偷偷將給兒女買的六一兒童節禮物放在家裏的何詩珊，強硬的甩開了妹妹抓着自己的手。
擡起手擦拭了一番眼角後，這才轉身朝着門口跑去，快速的穿上脫在門口的女士小高跟推門出去。
何芸笙連忙轉過身想要追上對方，甚至她連運動鞋都沒穿便跟着姐姐走到了樓道口。
外面。
不穿鞋子終究跑不快。
更何況附近地上的小石子本來就多，何芸笙只能看着姐姐越走越遠。
直到停了下來。
如果拼命去追，何芸笙是能夠追上對方的。
可她卻有些不敢再面對姐姐。
她也清楚的知道，對方所說的那些就是所謂的現實。
只留下何芸笙一人，待在這片區域。
終究，還是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