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林喬給他們的印象就是有條不紊,就算是出現了一點差錯,也可以很快糾正過來。
等到手術完成,只剩下最後的縫針的時候,林喬開口說:“擦汗。”
這本來應該是一旁的護士做,護士剛好去另一邊去做記錄。
夏苒苒伸手,用帕子幫林喬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收回手的時候,小手指輕輕地掛了一下林喬醫用口罩掛在耳邊的繩子,把繩子給勾了下來。
口罩落了下來,露出了林喬一張蒼白的小臉。
“夏醫生,你……”
周圍的人,包括麻醉師在內,都看見了這張臉。
這不是夏夢詩!
可是剛纔林喬進來的時候,別人給她打招呼叫夏醫生,她也根本就沒有否認!
林喬面無表情,將手中的手術刀放下,朝着另外一邊揚了揚下巴,“小珍留下做最後的縫合。”
她沒有管口鼻上的口罩,摘掉雙手染血的手套,丟進醫用垃圾裏,快步走了出去。
夏苒苒略停留了幾秒鐘,聽見幾個人在說。
“剛纔我不是看錯了吧?”
“剛纔的那個主刀醫生,不是夏夢詩吧。”
“不是啊!是那個科二的林喬!”
林喬在這幾個實習醫生裏,是最不起眼的一個,就算是被安排在外科二的診室,卻根本就沒有被重視,再加上林喬沉默寡言,根本就沒有什麼人多注意到她。
“她這是……第一次上手術檯?”
“肯定不是,剛纔她還叫我名字了呢!”剛纔被林喬點名叫小珍的護士說。
衆人一聽,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的確如此。
如果是第一次磨合的話,肯定是要認識一下共同完成這一場手術是的人都是誰,各自都負責什麼。
可是現在這個林喬竟然這樣的順暢,這也就是說,肯定不是這一次……
衆人齊齊的吞嚥了一口唾沫。
這也……太喫驚了。
一個年齡小的護士舉了舉手,開口問:“那這一週來,和我們一起的主刀醫生,並不是夏醫生?”
這句話一出,周圍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意味着什麼。
林喬代替夏夢詩做主刀手術醫生,而這些天交口稱讚,乃至於在大會上表揚的,其實根本不是夏夢詩,而是林喬!
麻醉師是在這醫院裏面呆的時間最長的人,他說:“都自己幹自己的事情吧,別說話。”
夏苒苒聽到這兒,推開門走了出來。
她剛一出來,沒來得及換身上的衣服,就趕忙去找林喬。
林喬身上的衣服換了,呆呆的坐在走廊的公共座椅上。
夏苒苒跑過去,一把拉住林喬,“快走!我已經叫了一輛車,我們現在就趕過去!”
林喬沒有拒絕,卻也沒有給夏苒苒什麼反應。
她就這麼好似是一個木偶一樣,被夏苒苒拉着跑。
趙菲菲正在樓下來回走動。
她一直在關注着論壇上的消息。
一點消息都沒有。
她算着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就上樓去,想要去找夏苒苒。
就在這時,電梯門打開,她看見夏苒苒拉着林喬飛快的衝了出去。
“苒……”
她心中疑惑,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一路上,夏苒苒都在叫出租車司機開快點,再開快點。
出租車司機都忍不住說:“我已經把出租車當成飛機開了,再開快,我就超速要被罰款了。”
夏苒苒焦急的說:“很抱歉,但是我們……真的是很急。”
沉默下來,林喬忽然突兀的開口。
“手術完,你打電話問了麼?”
林喬的嗓音有點暗沉的沙啞。
夏苒苒抿了抿脣,她沒有說話。
她沒有打電話。
在衝出手術室的時候,她本想要打電話,卻沒有動作。
林喬偏頭看向車窗外,她表現的比任何人都要沉着冷靜,彷彿她根本就不是局中人一樣。
“你看你都害怕了,你害怕打了電話之後,告訴你的是噩耗,不是麼?”
夏苒苒沉默。
出租車司機這才察覺到後座坐着的兩個女生,似乎是真的遇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在沒有監控探頭的路段,就開始飆車。
趕到目的地,夏苒苒付了錢,從車內出來。
“林喬?”她看着依然在車座上坐着,一動不動的林喬。
林喬好似是一尊已經石化了的泥塑一樣,緩慢的眨了眨眼睛,纔去推開身邊的車門,下了車。
兩人來到病房門口的時候,看見傅醫生和幾個醫生正在門口說話。
“傅醫生!”夏苒苒出聲叫了一聲。
傅醫生轉過頭來。
“你總算來了!”
傅醫生的目光,落在夏苒苒身邊的林喬身上。
林喬沒有來過,傅醫生也不認識她。
夏苒苒問:“人……怎麼樣了……”
林喬的心一下就揪緊了。
她可以在外面強裝鎮定,可以在手術室裏摒棄外界的所有干擾,但是真正只有一門之隔的時候,她卻不敢想象了。
傅醫生嘆了一口氣,微微搖了搖頭。
這樣的動作,就已經告訴了這樣的一個真相。
夏苒苒大口喘息了一下,“傅醫生……”
林喬問:“人在哪裏?”
傅醫生讓開了身後病房的路。
林喬腳步遲緩的朝着病房門口走去。
她的每一步,都好似是綁縛着沙袋,重如千斤。
傅醫生小聲問夏苒苒:“這是老太太的孫女?”
夏苒苒點了點頭。
傅醫生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可惜了。”
可惜了。
的確是可惜了。
在這個時候,卻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林喬站在病房門口,手已經扶上了門把扶手。
就是一門之隔,卻好似是隔了萬水千山一樣。
林喬的額頭抵着門板,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轉動門把,打開了門。
近在咫尺的病牀上,面容蒼老的老人,靜靜地躺着。
林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過來,來到病牀邊,她壓抑着自己喉嚨裏的沙啞嗓音,“外婆,我來了。”
“我來看你了。”
一開口,嗓音就開始哽咽。
一路上,她都在強忍着自己的聲音不哭,可是現在,眼淚就已經撐不住,一下決堤了。
她握着外婆的手,緩緩地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