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靜靜地注視着霍景深,想要從他的眼睛裏,看到自己想要的內容。

    霍景深站起身來,“是的。”

    霍小七眼光又閃了閃。

    這一次閃爍,卻和剛纔不太一樣了。

    “我知道了,爸爸。”

    霍景深想要開口說點什麼,他卻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性格,和夏朵朵是完全兩個極端。

    讓別人勸說他,倒不如讓他自己想通。

    他拍了拍霍小七的肩膀,“你有媽媽了。”

    等到霍景深離開,霍小七坐在牀邊,許久都沒有動。

    他腦中,不斷的在重新浮現着霍景深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有媽媽了。】

    是啊,他有媽媽了。

    只是,他現在還不明白,爲什麼媽媽明明知道,卻不認他呢。

    霍小七小小的身影坐在牀邊,糾結了許久,聽見電腦不斷髮出來滴滴的聲音,他才轉身,又去雙手敲擊鍵盤。

    入夜,等到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整個別墅都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卻從走廊上,燃起了一方亮光。

    夏苒苒推開自己的房間門走了出來,那一方亮光,是她的手機亮光。

    她獨自一人走在走廊上,直接順着樓梯,來到了頂樓的閣樓上。

    晚上的時候,夏苒苒問了問管家,得知了母親的遺物,都被放在這裏。

    夏苒苒在夏家別墅,即便是從堆滿了自己房間裏東西的儲物間裏,除了母親的照片之外,也沒有剩下別的什麼值得珍藏的東西。

    她蹲下來,看着玻璃木櫃裏面的東西,她忽然覺得外公當時決定把媽媽的東西都從夏家拿出來,是一個十分明智的決定。

    她特別給管家要了打開母親遺物的這一間櫃子的鑰匙。

    鑰匙轉動打開了門鎖,露出裏面放的整整齊齊的東西。

    其實,蘇芳染也是一個有少女心結的人。

    這些遺物裏,不乏是有蕾絲花邊的精緻小玩意兒,鬧鐘,手錶,音響。

    夏苒苒在這些裏面,看見了一枚戒指。

    這枚戒指,夏苒苒曾經見過。

    在母親和夏海建的結婚照上。

    現在,雖然已經從手指上脫了下來,卻沒有被丟掉,而是被好好地保存起來,甚至是作爲遺物,保存至今。

    夏苒苒不知道如果母親在天之靈看到了,當初在她牀邊爲她護理的女護工朱美玲,在她撒手人寰之後,就爬上了父親的牀,成爲了現在夏家的女主人,會有何感想。

    她其實寧願母親知道的。

    活着的時候糊塗了一輩子,死了也要做一個清明鬼。

    她把裝着這些東西的盒子拿起來,看見了下面壓着的一個帶着密碼鎖的日記本。

    日記本不算薄,硬皮的,很精巧,上面是手繪的花朵。

    四位數的密碼。

    夏苒苒試了幾次,不管是母親的生日也好,自己的生日,亦或是夏海建的生日,他們的結婚紀念日,都試過了,全都打不開這把鎖。

    她有點氣結。

    母親這到底是把鎖的密碼設置成什麼了?

    夏苒苒閉着眼睛想了好大一會兒,都是一點頭緒都沒。

    她索性把日記本先放在了一邊,又看了看櫃子裏面別的東西。

    沒有什麼能找到線索的東西了。

    她鎖上櫃子,拿着日記本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第二天早上,當蘇老爺子在檢查的時候,夏苒苒就陪伴在左右,和蘇靜茹參與了全程。

    本來也只是聽蘇靜茹說,可是現在,當這些報告,切切實實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接收不了。

    就像是曾經的虛無縹緲,等到了現在,變成白紙黑字切切實實的數據之後,就讓人心涼了。

    她獨自一個人靠在走廊上,聽着房間內的專家醫生在和蘇靜茹說話,她這個面對醫院裏那些病人的生老病死都十分淡然的醫生,在面對身邊至親之人的生死,卻始終沒有辦法看淡。

    她閉了閉眼睛,等到蘇靜茹將醫生送走,才走回來,拉着夏苒苒去了旁邊的茶室。

    蘇靜茹給夏苒苒煮了一杯茶,“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是這也是人生必須經歷的事情,再說了,醫生也並沒有一棍子打死。”

    夏苒苒盯着不斷的冒着熱蒸汽的茶杯,驀地站了起來,她朝着外面走。

    “你去哪兒?”蘇靜茹叫了一聲。

    “我去叫外公收拾東西去醫院!”

    “你站住!”

    蘇靜茹叫住了她,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腕,“你以爲我沒有想過麼,但是你外公不肯!”

    夏苒苒紅着眼睛,“爲什麼不肯?住院就可以活的時間更長。”

    “但是受到的苦痛也會更多,”蘇靜茹打斷了她,“你我都是醫生,應該知道,這樣的治療,且不說要完全依靠儀器,而且完全治癒的機率,也微乎其微。”

    夏苒苒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

    會很痛苦,但是就算痛苦,就不要活着了麼?

    那放着活着的人怎麼辦?就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至親之人去死?

    蘇靜茹扶着夏苒苒的肩膀,讓她坐在了椅子上,“苒苒,你知道早在三年前,我們醫藥會相應國家法律,提出了安樂死。”

    夏苒苒點了點頭,“我知道。”

    當時她還是跟在孟寰榮身邊的一個寂寂無名的小輩,只是從電視報紙上關注過這件事情,也知道,最後不了了之了。

    “你知道爲什麼嗎?提倡安樂死的,都是正在承受着苦痛,想要死亡的病人,而否認的都是他們的家人,他們覺得這是不尊重人權,但是痛苦是真實的,我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的痛覺醫生,然後,我測試過一位癌症病人的痛苦程度,是十二級,相當於產婦分娩時候的陣痛了,那是一直持續不斷的。”

    蘇靜茹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是你,如果是外公,你會願意他去經受那樣的苦痛,就爲了多活幾天?”

    她靜靜地說:“那樣的活着,不是活着,而是受罪。”

    夏苒苒許久都沒有說話,“我知道了,小姨。”

    在外公的最後這段時間,她想,外公缺少的不是治療,而是陪伴。

    兩個小孩白天去幼兒園上學,由墨禹親自接送,等到下午放學回來,就會送到宋家大宅這邊陪老爺子。

    老爺子身邊有這兩個小孩子,也感覺到偌大的房子,多了點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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