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牙，“我現在讀一份名單，叫到名字的，能走的就出來，不能走的，讓這位醫生扶你出列！”
似乎是害怕看到那些人臉上喜悅的表情繼而成爲失望，她沒敢擡頭。
她每讀完一個名字，站在身側的霍政科就會幫忙再重複一遍，再等幾秒鐘，有人的等人出來，沒人的就跳過這個名字。
終於讀完了名單上所有的人名，夏苒苒覺得自己的後背都除了一身的汗，冷汗，被風一吹，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霍景深帶着被讀到名字的人出來，讓他們先下樓。
夏苒苒將名單收起來，她看了一眼房間裏現在剩下的人，忽然覺得自己的呼吸逼仄起來，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來。
她剛準備轉身，就有一個聲音發了出來。
“你是準備拋棄我們了麼？”
“你是讓我們在這裏自生自滅麼？”
“你們就是騙子！你們根本就不是醫生！你們纔是劊子手！”
夏苒苒搖了搖頭，“不是的，我們……會回來給你們救治的……”
“那爲什麼把剛纔那些人給叫出去？”
“他們的命是命，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你們這是什麼居心！”
“劊子手！”
“騙子！”
夏苒苒覺得自己彷彿已經被這樣惡劣的言語給包圍住了，她的呼吸都彷彿是被壓抑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開口。
霍政科從樓梯下來，直接就把夏苒苒給拉住了，擋在了她的面前。
男人比起來女人的震懾力要更強，那些人一看到霍政科，口中嚷嚷的話，就偃旗息鼓了。
霍政科也不跟這些人廢話，拉着夏苒苒下了樓。
夏苒苒也不反抗。
現在醫療物品不夠了，只治療這些屬於龍麒會的下屬，人手足夠了。
霍政科沒有帶着她去一樓的治療室，直接拉着她走了出來。
“去哪兒？”
夏苒苒被霍政科拉着走了一段路，她才彷彿這個時候才如夢初醒。
“都已經走到這兒了，”霍政科看她一眼，“現在問，是不是有點遲了？”
夏苒苒偏頭看了一眼這樣的街道。
在c市，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狼藉。
這就是一片廢墟。
並非是一座城。
能完整看到的都沒有，只剩下了斷壁殘垣，以及那在街上流離失所的人。
有一個小男孩，額頭上流着血，看見另外一個人手裏的一塊不知道從哪裏拿到的餅乾，直接衝過去去搶奪。
夏苒苒一下就停住了腳步。
霍政科拉住了她。
“這就是物競天擇，你現在過去拉開了他們，可以後呢？”
夏苒苒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一羣孩子，因爲一塊餅乾，打的頭破血流，最後那塊餅乾被一個孩子掰碎了喫掉了。
所有其他的孩子就衝上去，恨不得將這個最終的“勝利者”給打死。
搶到餅乾的孩子是勝利者，卻也是失敗者。
夏苒苒閉上了眼睛。
霍政科拉着她繼續往前走，來到了路盡頭的一處開闊的空地。
地上有坑坑窪窪的深坑，甚至還有鼓起來土包。
霍政科說：“這是亂葬崗。”
深坑裏面堆滿了屍體，而等到深坑的死屍堆的差不多了，就用土埋起來，形成了一個土包。
“每天，這座城市裏，都會運過來數量不等的死屍，他們有名字麼？沒有，甚至就連單獨的一個墳墓都沒有，這就是戰亂的國家，你覺得你可以救的過來麼？”
霍政科指着亂葬崗，“你救不過來，我們來這裏，也不是當救世主的。”
夏苒苒忽然開口，聲音有點暗的沙啞，“你是不是覺得我挺聖母的。”
她自嘲的笑了笑。
以前在c市的時候，她可以鎮定自若的去算計夏夢詩朱美玲，可以面對被被霍景深驅逐出去的宋靈雪沒有絲毫的感覺，可以親手把秦筱雅送進監獄裏，她的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但是現在……
霍政科說：“不是，你不是聖母，你只是沒有見過地獄罷了。”
夏苒苒擡頭看了一眼天空。
昨夜，她還和霍政科說起來落後的地區，天空總是高遠的，是純淨的，比起來他們所生活的大都市要純淨的多。
可是現在來看……
沒有純淨，只有硝煙和死亡。
夏苒苒和霍政科回到紅方巾的時候，醫療隊的工作也接近尾聲了。
醫療物品不夠用了。
龍麒會下屬的人都沒有治完。
阿風說：“我已經打了電話了，有人會開着貨車過來，到時候傷病員統一都上去，先回到營地去養傷。”
宋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麻木了。
茜茜還是有點驚魂甫定的模樣，頭髮都散亂了，完全失去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臉上那樣精緻的妝容，在面對英俊帥氣的霍政科的時候，還會下意識的去關注自己的儀表。
她顫巍巍的問：“那這裏的人呢？”
這裏的人，少說還有一百多人，除去衆人剛開始救治的那些人之外，重傷等死的，也有幾十個。
李潛說：“我們管不了。”
宋淺咬了咬牙，“但是還有這麼多人……”
李潛這次，認命般的說：“我們管不了了。”
醫療隊撤離的時候，已經完全沒有了剛開始來的時候那樣的豪情萬丈。
他們來之前，奔着的是治病救人，是履行他們做醫生的職責。
可現在……
回去的路上，沒有人開口說話，整個車廂都是靜默的。
夏苒苒始終偏頭看着車窗外的天空。
他們從紅方巾教堂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將暗了，等到他們的車隊到達營地，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天空的暗色，遮擋了那些煙塵，那些硝煙，彷彿和昨夜她看到的高遠而幽藍色的天空一樣。
昨天她誤以爲是純淨。
可今天，她不會再這樣認爲了。
她剛轉身，從車上跳下來的李潛叫住了她。
“王醫生，你等一下。”
她扭過頭來，李潛走過來說：“我們能聊聊麼？”
“好。”
“先去洗個手吧。”
即便是在營地，水資源也是很珍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