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要先經歷苦寒才香……可我現在還是不是梅花,其實一點也不知道。”丁詩媚聞言道。

    面前的女孩平時都像是戴了一副面具,她是超影戰隊隊長,玩遊戲時指揮一羣人包抄合圍把對手殺得人仰馬翻,聰慧,自信,都集中在她身上,然而這些何嘗不是一種保護色。

    這些保護外殼之下,可能是她真正隱藏着的,是那種驕傲而自卑的個性吧。

    若非她親口說起,陳一聞哪裏知道這個衆人眼裏的青大女神,實際上也經歷過中學時代的校園冷暴力,一直受到家庭環境的影響,甚至遭遇家庭所依靠的世伯子女背後的欺凌?

    陳一聞終於明白她有時候的那股成熟和從容自何而來。也明白爲什麼當初打遊戲時,本來不熟的她,在王凱刁難他和劉昱的時候,她會出面爲他們解圍。而不是高高掛起,以避免幫了“外人”,而影響她在青大羣體裏的向心力。或許那一刻,是她對同樣可能出現的排擠的共情。

    陳一聞對襯衫裹着自己膝蓋,像是把自己放在一個殼裏的丁詩媚產生了一些憐惜。

    她的那種個性讓她一直把這些都隱藏着,可能從來沒對任何一個人說起過,而陳一聞大概率是見證她這一面的唯一一人。

    自己被她信任了。

    陳一聞道,“相比起這些,你那位世伯的子女對你做得那些事,才讓人火大吧。難道你沒想過報復回來?直接給他們一個好看……他們現在難道還這樣?”

    丁詩媚雲淡風輕的一筆帶過在世伯家裏受到的遭遇,但這些聽在陳一聞這裏,卻尤其刺耳。內心有股子邪火。

    丁詩媚怔了一下,報復這種事情,是從來沒想過的,當然也是她的境遇所不允許的。她搖了搖頭,“那畢竟也是以前的事情,他們現在,沒那麼過分了……”

    現在沒那麼過分,那意味着實際上可能還是對她有壓迫,只是大概率不是小時候動手動腳的欺負了。其實也可以想象,丁詩媚父母都依託着那個家族,恐怕是免不了冷言冷語對待的。

    只是她已經習慣了爲父母和背後家族的委曲求全,鍛鍊起來的堅韌情商已經學會去消減這些生活中必須要去懂得避開的硬棱角。

    “那下一次,對方要是還欺負你,我幫你。”陳一聞道。

    丁詩媚愕然看他,但片刻後笑了起來,如春雪初融,“好的。那你要變得更強大啊。我也會變強的。一起啊。”

    她當然不會指望陳一聞真的幫她出頭,陳一聞也不清楚,她的那個世伯是什麼樣的人物,他的大兒子和二女兒,如今又是什麼人。

    只是她需要的並不是真正的此類幫助,而是有這麼一個人,能聽到她的傾訴,能因爲她而說出這樣的話。不管那是一時興起也好,年少輕狂也罷,也就已經足夠了。

    她心情轉好,準備從地上起來,膝蓋用力,卻因爲折太久了而有些發麻,導致她第一下沒有依靠腰腹力量帶動腿部把身體撐起來,又重新坐回草地,還待換個姿勢起身的時候,一隻手已經伸了過來。

    屬於男生長而有力的五指展開,懸空在她面前。

    丁詩媚其實此時有兩個選擇,她其實可以轉身用一隻手撐地,把自己身體支撐起來。第二個纔是去抓住那隻手,讓對面的男生把自己拖帶起來。

    她的過往中,似乎還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男生牽過手。噢,好像也有,還是當初讀小學,她在那個小城市的時候,有大片的老房子,世伯在那裏有一套院子,有一次暑假世伯的大兒子二女兒把她拐帶到一個陌生衚衕裏面,然後兩人就跑了,她走了好久都沒走出那個迷宮一樣的巷子。一路傷傷心心嚎啕大哭一路走,忽然三哥出現了,伸手牽着她,帶她出了那片巷子。那時候她就覺得,他的背影很安心的。

    再往後呢?就沒有過了,初中以前男生接近她大概只是爲了欺負她。高中以後男生不敢接近她,僅有的一些鼓起勇氣追求之輩,也被她提前的就斬斷了念頭。

    丁詩媚還是選擇了第二個,伸出手去,被他拉着,然後一股力道從陳一聞那裏傳遞過來,她被牽動着起了身。

    當她站起身後兩個人的手並沒有第一時間就鬆開,而是大概還牽了七八秒鐘。

    最後才因爲雙方的說話,鬆開了。

    那七八秒中的時間裏他們到底在想什麼呢?

    儘管是陳一聞牽着她,但丁詩媚發現自己並沒有第一時間鬆開,沒有當時就產生鬆手的意願。

    陳一聞則是大概感受要豐富一些,覺得這隻手溫溫涼涼,觸感一比就能發現自己作爲男生手掌的粗糙,而她的五指纖細修長,肌膚細膩柔滑得多。我就只是摸一摸……

    “謝謝你聽我講這些。”丁詩媚沒有看他,而是自顧自道。

    陳一聞也沒有問到底有什麼事,丁詩媚會今天情緒有所宣泄爆發。道,“我會爲你保密的。”

    丁詩媚點點頭,又道,“我以後可以常來找你玩嗎?”

    “當然可以。十分歡迎。”陳一聞道。

    “我回學校了。”

    “我送你一程。”

    陳一聞把丁詩媚送到了公交車站臺,看着丁詩媚在公交車和旁邊等車的不少目光打望中和他道別,走上去往青大的公交,咔嗤車門關上,隔着玻璃窗,丁詩媚沒再對他擺手,而是看着他,點點頭微笑。

    高樓大廈,商場,寫字樓夜間燈火明亮輝煌,這個城市那些燈沒有一扇是爲他們而亮,但公交車玻璃窗後面她的雙目透出的星光,卻像是兩個人有今天這番經歷和吐露心聲的默契,只有他看得到。

    陳一聞回了寢室,看着自己的手,自個合攏搓捻了一下,果然還是粗糙了……

    意猶未盡啊……

    丁詩媚回到青大,在寢室裏呆了片刻,黃麗進門來,看了她一下,去洗手間卸妝弄了一番,出來再看她,終於忍不住道,“丁妹,你在看掌紋嗎?難道有什麼新理論,給我說說,哎幫我看看我的手相……”

    黃麗坐了過來,手已經伸到了面前。

    有那麼一刻的恍神過後,丁詩媚道,“事業有成一生衣食無憂,人緣好,朋友多,會找到喜歡的人和喜歡你的人,只要勤苦努力,一生順遂。”

    黃麗欣喜之餘又歪着頭狐疑看她,嘟噥,“真的假的……怎麼感覺你是心不在焉忽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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