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地主、富農家庭出身成份的人社會地位是很低的。
不少人都逃不過那劫的。
其實當時“運動”再怎激烈、瘋狂,對粵省沿海農村的衝擊遠遠沒有中原地區那麼強烈。
一來是天高皇帝遠,二來是這邊的人向來都不怎麼關心政治。
即便是辛亥革命前後政治熱情高漲,大多數平民百姓日常該幹嘛還是會幹嘛。
覺得這與自己無關。
哪怕影響到這裏,但威力已經減弱很多了。
就像粵省每年都遭受的颱風一樣,自登錄陸地後,被沿海地區的山陵草木阻擋,風勢急劇降低。
因此,面對那場“運動”,更多的是擔憂是否會讓自己的生活重新掀起波瀾。
當然啦,最重要的是許樂心她只是公社中一個很普通的社員,沒有高官厚祿,被揪出來批鬥的概率很低。
再加上那時候許樂心已經嫁給了胡楊父親,加入一個貧下中農的家庭。
而且她又不是那種好喫懶做的人,相反手腳還很勤快。
用當時的話來表達,她已經完成了“脫胎換骨的改造”。
哪怕成分高一些,憑良心說句公道話,公社裏的人對她的勤勞都得豎起大拇指誇讚一句。
因爲無論什麼時候,大家對勤勞苦幹的人都會由衷佩服。
所以即便在背後說她傻,但也打心底敬佩像許樂心這種默默辛勤工作幹活的人。
華國能夠從一片廢墟中崛起,靠的不就是這種“傻子”嗎?
最初的時候許樂心還有些害怕那場動盪是否會波及到自己和家庭。
甚至爲了不影響這個家,拉高家庭成分,都準備與胡楊父親胡昌銘離婚呢。
胡昌銘自然強烈反對,他說既然敢娶你,就敢承擔所有後果,要是跟你離婚,我這輩子都別想睡個好覺,心裏不安。
胡道奇更是握着一把柴刀在村裏放話,誰敢亂來,他就記住誰,以後別走夜路。
這時候的農村,鄉土觀念還是很重的。
大家都是生活在一個村子裏,平時幹活都湊在一起,就算有點小摩擦,想趁此機會報復。
也得掂量下胡道奇帶血的警告。
萬一他真給自己來個狠的,那絕對是得不償失。
另外胡姓也是村裏的第一大姓,人數最多的,彼此間也尚未出五服,拜祭祖先時也都會在一起。
原本有家裏人護着,許樂心是沒什麼危險的。
然而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胡楊外公生前是地主,自然會有些佃(diàn)戶的。
而柯建仁他們家往上幾輩都是胡楊外公家的佃戶。
若是胡楊外公是個爲富不仁,壞到骨子裏,九出十三歸的無良地主,其後代遭到報復,也勉強可以理解。
但是相比其他高達五成租子的地主,胡楊外公只收佃戶兩成租,在那個時代絕對是一股清流。
用後世的眼光和思維來看,20%的收益都要歸地主,自然也是黑的冒青煙。
可在當時普遍三四成租子的年代,已經是非常低的了。
否則當初打地主分田地時,胡楊外公病亡後,除了柯建仁家外,其他佃戶分到田地後都不願意再欺負胡楊外婆她們孤兒寡母。
這些都是以前夜晚看星星的時候,母親許樂心抱着自己的時候,回憶過去時說的。
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本以爲事情到此結束,也過去這麼久了。
萬萬沒有想到在“運動”期間會再次遭禍。
九年前七歲的胡楊已經開始記事了,他難以忘卻那個陰雨天,手臂上綁着一根紅絲綢的柯建仁帶着一幫人闖了進來。
把正在縫補衣服的母親給綁起來拖出去批鬥。
年幼的胡楊揹着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哭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本能的跟着大姐和二姐用挑擔打那些壞人。
後來聽大姐胡春梅說母親被柯建仁他們帶走後戴高帽,一種用鐵焊成帽子,外表糊着漿糊的帽子。
還在大隊部前開批鬥大會。
只不過批鬥大會剛剛開始十多分鐘,就被村生產隊隊長鬍道強帶人阻止了。
說許樂心已經經過改造了,不是地主分子。
村裏人與柯建仁他們這幫外人對峙起來。
最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柯建仁放狠話說會再來的。
被送回家的母親,當天就生了一場大病,爲此還落下病根。
第三天,跟着生產隊出海捕魚的胡道奇和胡昌銘終於回來了。
他們父子倆聽完家裏的遭遇後,沒有大發雷霆放狠話,只是晚飯時喝了兩斤白酒,在月色籠罩下帶着剛剛磨好的柴刀出門了。
隔天就聽到柯建仁他們那幫綁着紅絲綢的投機分子被人襲擊。
其中柯建仁的父親被打斷了一條腿,臉上捱了一刀。
柯建仁本人右手被砍掉三根手指。
還有同行兩人被砍到手臂和肩膀等地方。
雖然他們報案了,但公安幹警們早就對他們的行爲感到厭煩,覺得他們就是一根攪屎棍。
偏偏又無可奈何,很噁心。
調查過程中自然出工不出力,再加上他們得罪的人太多,有懷疑對象也沒證據啊。
這事最後自然不了了之。
然而農村就是個四處漏風的破房子,村裏很快就有小道消息傳出。
有人說昨天晚上看到胡道奇父子倆出村往柯家寨那邊去了,說的有鼻有眼的。
聽到的人無不默默對他們父子倆豎起大拇指,誠心讚一聲真爺們。
至於舉報?那完全是想多了。
誰敢幹這事,全村人都會孤立他,鄙視他,讓他社會性死亡。
相反,若是胡楊父親胡昌銘連個屁都不敢放,才真會被人看不起。
連自己的娘們都護不了,算什麼男人?
在村裏絕對能被人指指點點的擡不起頭。
現在胡楊聽到母親許樂心說,指使胡昌宏來借書的人很可能是柯建仁,纔會露出如此濃郁仇恨的目光。
老胡家與柯建仁的帳,這輩子胡楊一定要跟他們好好清算一番。
前世沒有能力,只能望洋興嘆。
這一世不讓他們家破人亡,他的名字以後就倒着寫。
PS:感覺我這章是在刀尖上跳舞.....本來不該寫這些的,但實在忍不住,因爲這是家裏長輩的真實經歷,那個年代真的挺那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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