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報兩位大人,徐州校尉桓溫和殷浩率三千騎兵勤王,繞過覆舟山,從東門入城!”
庾亮聞言驚愕不已,因爲他派出傳旨的兵部曹快馬剛離開建康不久,怎麼就有援兵來了?
青州兵在覆舟山下苦等祖約,待對方大軍一到便可封鎖長江渡口,然而計劃落空,桓溫得以搶在祖約到達之前進入建康城。
而此時,祖約縱兵還在歷陽大肆劫掠,耽擱了行程,這也怪不得他。
他麾下哪個軍士都不願意在新年第一天就上陣廝殺,祖約又愛財如命,不肯滿足麾下提出增加餉銀的要求。
折中之下,只得答應折入空城歷陽,搶劫一日再去不遲,這就爲桓溫入城創造了難得的機會。
郗鑑有心培養桓溫和殷浩,讓他們並駕齊驅,一爭高下,成長爲徐州未來的年輕將領,因而在半月前,就同時將他們擢升爲校尉。
祖約領兵離開壽州時,兩支隊伍正在臥虎崗一帶比武,桓溫決心要一雪前恥,而殷浩不肯示弱,郗鑑親自裁判。
桓溫汲取上次失利的教訓,此次略佔上風,還未分出最後的勝負,軍頭大垂耳打馬而來,稟告了祖約的動靜。
郗鑑判斷出壽州的動機,當機立斷,派二人南下,在疆場上再爭高下,而自己則率兵匆忙返回徐州。
祖約離開巢穴,很有可能趙人也要露頭,徐州絕不能有失,重蹈蘇峻痛失青州的覆轍。
桓溫開始並不贊成,他還記得烏衣巷裏王導的告誡
“大人,你還記得太傅的囑託嗎?咱們的天職是防衛徐州。況且沒有接到勤王聖旨,私自調兵是大忌。如果得勝還則罷了,若是戰敗,難保今後沒人會以此爲由加罪徐州。”
郗鑑的境界,讓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老夫浸淫官場幾十年,這個大忌我豈能不知。可是若京城失守,天子蒙塵,身爲輔政大臣,將來有何臉面去見先帝!你們去吧,一刻也別耽擱。趙人若真要奪我徐州,多你們三千人也無力迴天!”
此時,庾亮在衛將軍府來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着,這裏已經成爲抵抗叛軍的中樞。
當桓殷二人風塵僕僕前來報到時,竟被當場訓斥一番!
“郗鑑爲何不來,爲何只派兩個小校尉?他既然知道祖約的動機,應該以大局爲重,到底是徐州重要還是京城重要?”
兩天的路程,二人只用了一天,一路上不敢耽擱,跑死幾十匹馬,磨破了大腿,竟是這樣的下場。
王導一言不發,司馬宗卻忍無可忍,替郗鑑鳴不平。
“庾大人,是不是太求全責備了,徐州是邊境重鎮,大晉北方門戶,趙人早有染指之意。若是失守,淮河以北將不復爲朝廷所有,此時此刻,郗鑑能派出三千精騎殊爲不易,你這樣苛責,誰還敢來勤王?”
王導也附和道:“是啊,兩位後生比溫嶠來得還早,該記功纔是。我贊同南頓王所說,郗鑑如此安排,纔是真正的識大體之舉。”
王導這話帶有譏諷之意,因爲庾亮曾信誓旦旦的在皇帝面前放言,溫嶠將是第一個來勤王之人。
庾亮怎能聽不出箇中嘲諷,反脣相譏:“太傅對親家可謂呵護有加啊,這份親情讓本官深爲感動。”
對,聊勝於無,有援兵總比沒有的好,庾亮也懶得再計較,思索半晌,又有了自信。
“祖約去歷陽,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從烏江口乘船東下,到覆舟山和蘇峻會合,進攻北城。只要調集重兵守住覆舟山,叛軍便無計可施,待溫嶠從江州趕至,則可合圍叛軍,一舉成擒。南頓王,你率兩位校尉前往增援衛府軍。”
桓溫攔住了剛要說話的司馬宗,言道:“且慢!庾大人,卑職以爲此舉不妥。”
“你說什麼?你是在質疑本官的決斷!”庾亮臉色鐵青,冷冷道。
桓溫侃侃言道:“不敢!卑職以爲這是蘇峻的疑兵之計。他在北城外駐軍,旁人以爲定是在等祖約合兵一處,其實不然。”
庾亮聽着,氣不打一處來,認爲對方是罔顧事實,形勢明擺着嘛,叛軍就是要從北城進攻,這小子嘴巴沒毛,辦事不牢。
桓溫分析起自己的理由!
“北城多山,艦船無法通行,若要攻城,只能通過覆舟山和蔣山之間的山谷,那裏地形複雜,不利於騎兵馳騁。加之北城少遭戰火破壞,牆厚門堅。蘇峻不傻,他不會從那裏進軍。”
王導來了興致,插話道:“依你的觀點,叛軍只能從西城嘍?”
“太傅說得沒錯,必定從西城。祖約之所以繞開滁州官道,不走近路而選擇繞遠到歷陽,就是打算從採石磯渡江。否則,如果要進攻北城,從滁州過來最爲合算。”
“郗鑑怎能提升你爲校尉,看來是老糊塗了!”桓溫剛剛說完,就遭來庾亮的譏諷,還把郗鑑也羞辱了一頓。
“西邊的採石磯突兀江中,絕壁臨空,水流湍急,地勢險要,扼據大江要衝,只要有三千人駐守,便可扼守。本官已令蕪湖於湖兩地全部出動,集結了五千之衆,他祖約怎麼能從西面進攻,除非能飛過大江!”
這一點也得到了王導的贊同,從地勢看,的確如此。
司馬宗初見桓溫,雖頗有好感,也覺得不可思議。
桓溫急道:“卑職本不該多嘴,但還是要說。諸位大人和蘇峻共事三年,應該熟知其秉性。此人貪婪而狡詐,不打無準備之仗。他很清楚,時日拖得越久,處境對他就越爲不利,只能速戰速決,朝廷對他千萬不能存有任何幻想。”
庾亮譏諷道:“這個毋庸你多言,援兵不日便會趕到。任他蘇峻再狡猾,在刀槍陣前只能下馬受縛。”
“庾大人,卑職恰恰就是擔心援軍,不要太寄於希望,他們一時半會來不了。”
“你有何憑據?不要動搖軍心。”
王導插嘴問道,表面上是質疑,其實是想聽聽這位俊才的思謀。
桓溫表情堅毅,回道:“原因很簡單,蘇峻也不想腹背受敵,他敢在江上坐等祖約,背後一定有所準備。”
王導心頭爲之一震,這小子和自己想法如出一轍,而這也是迫使自己轉移家人和財產的關鍵原因。
桓溫又勸道:“爲防止叛軍突襲建康,能否趁此刻先請聖上祕密移駕城外,斷了蘇峻的念頭,咱們也能放開手腳,無所顧忌的剿滅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