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吩咐道:“三弟,你多派些人手,出城打探消息,看看各路援軍形勢如何?叛軍兵力和行蹤儘量探聽清楚,大哥我現在要回府處理點急事。”
當日午後,庾亮得知援兵受阻的消息,萌生出一個大膽而又無情的計劃!
回到府中,當即叫來庾希。
“伯父,喚侄兒何事?”
庾亮笑道:“是這樣,伯父方纔進宮,嶽兒埋怨你好久沒去看他。你現在便去,就說家裏有桃花甜藕酥,請他來嚐嚐。還有,伯父給他準備了良藥。你聽好嘍,無論如何,晚飯前也要帶他過來,在咱府上住上一兩日,好好玩玩。”
庾希不明就裏,現在哪還有心思玩耍,他無法揣度庾亮的用意,在狐疑之中走了。
傍晚時,庾翼回到府中,商議說,要把太后和皇帝移駕出宮,以備不測。
庾亮當即反問道:“現在出城,能去哪?現在只有東城門沒有叛軍,可你怎知韓晃現在身在何處。興許就在某處藏匿,一旦出城,很有可能就被截住。他們若被挾持,那我庾家在劫難逃。你不知道叛軍的檄文嗎?誅奸佞,振朝綱,說的就是庾家。”
“那你還讓庾希把吳王勸來府中,是何用意?”庾翼不解。
“別問,照辦就是。還有,從即刻起,你把兄弟子侄都召集一下,任何人不得離開府宅半步,隨時聽我號令!”
晚飯後,庾亮如坐鍼氈,徘徊不定。
庾翼派出的探子從南城外傳來消息,會稽太守王舒五千人馬忽然不知去向,而桓彝被韓晃突然襲擊,慘敗逃回宣城,韓晃則緊追不捨。
庾亮原來的計劃是,只要持續兩日,勤王之師就會陸續趕來,內外夾擊,將叛軍消滅在城下,自己也能將功折罪。
但如今這情勢,援兵不是受阻,就是慘敗,更有甚者下落不明。他不由得脊背發涼,必須要提早作準備,他不想一損俱損!
畢竟上了年紀,說着說着便起了鼾聲,桓溫拿來氈子,給司馬宗蓋上。
月殘星稀,桓溫沒有睡意,咀嚼着王爺那番話,又開始胡思亂想。想起郗鑑,想起爹孃,想起木蘭,他們好嗎?他們知道自己在浴血奮戰嗎?
暗夜即將褪去,桓溫輕輕喚道:“王爺,醒醒!”
司馬宗一驚,身體抖動一下,散下的白髮在冷風中飄舞,揉了揉眼睛,站起身,牽過馬繮,回身又叮囑了一句。
“二位老弟,咱們算是忘年之交。當今聖上是個明君,你們將來有了出息,要好好輔佐。桓老弟,你是厚道之人,否則絕不會主動提出去北城,謝謝你的好意。司馬家的江山當然要有我司馬家的子弟衝鋒在前,曙光已現,兩位老弟保重!”
蹄聲漸漸遠去!
“啊!”一聲驚叫,庾亮從噩夢中驚醒。騰一下從牀上坐起來,衣衫溼透,再摸摸腦門,汗水涔涔。
回憶着方纔的情景,心咕咚咕咚狂跳。
“這是怎麼啦?是場夢,還好,是場夢!”
上一個晚上好不容易睡了個好覺,昨晚又出現了驚怖的場面,夢見叛軍攻進城中,燒殺搶掠,還把庾家闔門老少送上斷頭臺,頭一個開斬的就是自己。
庾亮披衣而起,驚魂未定,來至銅鏡前,對鏡自覽,差點沒認出自己。整個瘦了一圈,皮肉鬆弛,眼神呆滯,昔日的奕奕神采一去不返。
“誰?”門外匆匆的腳步聲嚇了他一跳。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大哥,大哥?”
二弟庾冰比他還要緊張,跌跌撞撞衝進屋內,連呼帶喘。“大哥,完了,這下全完了……”
“老東西,你的死期到了!”
聽聞噩耗,庾亮惡狠狠的咒罵司馬宗。
“你,馬上收拾,越快越好,帶着府上人衆出城躲避,一直向東行進,叛軍不會想到那個地方。記住,千萬不能露出行藏,等到溫嶠大軍到位,設法再去投奔他們。二弟,闔門上下的安危,就全靠你了。”
“嗯,大哥放心,昨晚就全都收拾妥當了,怎麼,你不走?”
“我要殺了那個老東西再說,留着他將來也是個禍害。一直和我做對,始終找不到機會,現在天賜良機。對了,還有那個臭小子,和老東西沆瀣一氣,存心在皇帝面前給我難堪。”
庾冰知道那個臭小子是指桓溫!
“大哥,他是郗鑑的人,郗鑑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而且,我還聽說,溫嶠和他爹是故交,也很疼愛他。殺了他,郗鑑尚不足懼,可溫嶠那邊,恐怕過不了關,咱全家人可都在江州兵手上。”
庾亮沉吟片刻,點點頭:“說得也是,投鼠忌器,要殺還不能明殺,不殺吧,這小子將來不可估量,若是有朝一日遭遇,咱幾個子侄估計沒人是他對手。究竟如何是好?”
“大哥,有了!”庾冰想出一條毒計,樂呵呵的告訴庾亮。
“妙,妙,這樣一來,此子必死無疑,而且還怪不到咱頭上!”
庾亮急匆匆衝到崇德宮,要面見成帝。
只見太后正暗自垂淚,一問才知,皇帝不知怎麼回事,昨晚頭昏腦脹,御膳也沒有胃口,可能是着了風寒。太醫開了方子,現在還沒醒。
哈哈,天助我也,活該你老東西命絕,來時,庾亮還不知道如何說服皇帝,正好,自己找到了由頭。
“太后,司馬宗指使侄子勾結叛軍,獻營投敵,叛軍已經突破三山工事,殺過來了,一定要依律治罪。”
庾亮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見太后似信非信,他便把司馬宗如何違抗命令,一意孤行硬要安排兩個侄兒守山,如何投降叛軍,如何引領叛軍躲過東山谷工事的情況,一五一十渲染一番。
庾文君聞聽此言,仍搖頭不信:“他是皇室宗親,投降叛軍於他有何益處?你這麼說有何憑據?”
庾亮一招手,進來一個敗卒,蓬頭垢面,自稱是從覆舟山逃回來報信的,說起昨晚發生的經過。
司馬家兩個公子天黑之後,就在營帳聚衆飲酒豪賭,不問軍事,盡聊些秦淮河船孃歌妓的風流韻事,一直嬉戲至後半夜。
江邊巡守的軍士過來稟報說敵船有靠岸跡象,竟遭他們訓斥。聲稱滿地都是鐵蒺藜和陷阱,賊兵不會自投死路。
結果叛軍真的摸黑登山,突襲營帳,俘虜了兩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