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晉衣冠 >第84章 得志便猖狂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就像人和人之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一樣,看似不尋常的背後,一定有什麼因果聯繫!

    桓溫一時卻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就在江播就任的前一天,陶侃率荊州三萬精兵浩浩蕩蕩開進新亭,雙方力量發生巨大逆轉,朝野臣民歡欣鼓舞,他們已經恨透了連日來叛軍的禽獸行徑。

    溫嶠帶着庾亮親自出迎,恭恭敬敬將陶侃接入帥帳,並共推其爲盟主。

    庾亮撇下太后和皇帝,領着殘兵投奔溫嶠,雖是敗軍之將,世人口誅筆伐的目標,卻對是否要力邀陶侃任盟主和溫嶠發生分歧。

    其實,陶侃接到勤王詔書,開始並不想來。

    因爲平定王敦叛亂,他的功勞足以抵過三個蘇峻。要不是他倒戈反正,關鍵時刻出兵攻擊舊主,此刻坐在式乾殿上發號施令的就是王敦。

    正因爲如此,明皇帝準其接替王敦主政荊州,成爲一方霸主,在朝廷所有的將領之間,兵力最多,勢力最大。

    這引起了庾亮的猜忌,正如他對溫嶠私下所言“我憂西陲遠勝於歷陽也!”也就是說,他防範陶侃比防範蘇峻更多。

    這一點,陶侃自然心知肚明。更讓其鬱悶的是,以爲志在必得的輔政大臣竟然沒有自己的份。

    他埋怨朝廷,歸咎於庾亮的挑撥離間,甚至懷疑是庾亮刪除了遺詔,所以,他和蘇峻一樣,曾在奏摺中出言不遜,誹謗朝廷。

    庾亮裁撤州兵的新政當然放不過荊州,從王敦鼎盛時的八萬雄兵銳減爲五萬,就這樣,庾亮還不肯罷休,還想再減兩萬,最後被溫嶠勸止。

    因爲荊州屬於西陲,大晉最西側的邊防重鎮。

    荊州以西就是蠢蠢欲動時常挑釁的李氏成漢政權,西北就是苟延殘喘的匈奴政權,而正北則是不可一世的趙人石勒政權。

    三頭猛虎惡狼環伺左右,五萬兵力都顯得捉襟見肘,何況三萬!溫嶠苦口婆心,庾亮才悻悻作罷。

    溫嶠爲人頗有聲名,待人接物非常得體,因而在同僚中很喫得開,大多數人都會買他的面子,陶侃亦是如此認爲的。

    此番,溫嶠以盟主之尊相邀,這稱號很有分量。

    還有一點,他在京任職的次子也在此次叛亂中被蘇峻殺掉,爲此陶夫人哭鼻子抹淚要求爲兒子報仇。

    來是來了,要好好羞辱一下姓庾的!

    “拜見陶刺史!”

    庾亮不情願的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撇着嘴脣,儘量讓自己看起來笑容更真誠。

    荊州水軍戰船林立,一路旌旗蔽日,威風凜凜,抵達蕪湖時就有傳言,說陶侃要誅殺他以謝天下,庾亮甚爲害怕,依從溫嶠的建議主動謝罪。

    陶侃冷笑道:“庾國舅攛掇溫刺史,處處提防陶某,恨不得讓我老死於西陲,爲何今日又來拜見陶某,想不到世道會輪迴吧?”

    庾亮羞慚滿面,無地自容。

    “這還得感謝蘇峻,要不是他叛亂,我陶某恐怕要見一見尊貴的庾大人都很難,更別提庾大人主動來拜見我,真是時也命也!”

    庾亮只恨自己耳聰,對方羞辱的每一個字眼都聽得清清楚楚,而且還有背後嘲弄譏諷的語氣,此時自己要是一個聾子該有多好!

    幸好他始終態度誠懇,委曲求全,又有溫嶠在一旁調和,爲國計,雙方纔表面上冰釋前嫌。

    就這,陶侃還不肯罷休,又追問了一句:“二宮還在蘇賊的手中,你是怎麼忍心捨棄他們跑出來的?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哪壺不開提哪壺,庾亮知道,這個罪狀,今生也無法擺脫了,此後,將會永遠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陶侃大軍剛至,蘇峻也不是喫素的,當即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趁荊州大軍立足未聞,勤王之師軍合而陣未合,人齊而心不齊,蘇峻親自領兵,兩次偷襲王師,還順風縱火,焚燬了大軍糧倉,射死上千匹戰馬,動靜搞得很大。

    陶侃心生怯意,後悔自己不該冒冒失失前來,便找各種藉口想領兵回去。

    溫嶠大義凜然,堅決反對:“蘇峻雖勇猛,自謂無敵,畢竟附逆者寡,擁護者鮮。若王師奮力,假日時日,便可一鼓擒賊。陶大人奈何舍垂立之功,生進退之計?”

    陶侃又猶豫了,進退兩難,而溫嶠的又一番話,徹底讓他不敢再生出彷徨之意。

    “天子幽逼,社稷危殆,四海臣子,當肝腦塗地,況我等並受國恩,能不效死乎?今日之事,義無旋踵,騎猛獸,安可中途而下!陶公若違背衆意,單獨返旆,人心必喪,大事必壞,如此,天下義旗將指向荊州!”

    “好一張利口,快快打住,陶某留下就是。”

    陶侃既被溫嶠的正義感染,也不願成爲正義之士口誅筆伐的目標。

    “來人,擊鼓議事!”

    陶侃放棄撤兵的想法,還是老老實實察地勢、探敵情、商攻防之策吧。

    建康城西北兩面大江環繞,可以停靠艦船,但叛軍防守嚴密,一旦大軍離船登岸,必遭弓弩手箭雨。

    南有秦淮河橫亙,東有青溪阻隔,河道淺,河面窄,艦船無法通行。一道天塹阻隔了攻城之路,地理形勢有利於叛軍。

    關鍵是,蘇峻自恃二宮在手,若強行攻城,萬一傷及二宮,或者叛軍以之爲人質,又無法收場。

    諸將投鼠忌器,一籌莫展。

    特別是近在咫尺的朱雀門,因王導拆毀了朱雀橋,在叛軍箭雨之下,大軍無法泅水登陸,兵臨城下的計劃只能落空。

    “卑職位卑言輕,竊以爲不可枯坐空等。”殷浩毛遂自薦,獻計道。

    殷浩言稱,朱雀橋以東約五里外有一處渡口叫桃葉渡,是建康行旅客商渡河所在。

    兩岸距離近,河灘最淺,現在又值枯水季節,不如組織軍士,偷渡北岸修築營壘以躲避箭雨,大軍則晝夜不停運送土方石塊,將兩岸連接起來。雖說耗費時日,然連通之後,登岸則如履平地。

    陶侃聞言讚賞道:“良將也,良策也。”

    雖然要耗費時日,但總比無事可幹好。

    溫嶠也贊成此計,笑道:“殷校尉此言揚長避短,切合實際。只有逼近城下,給叛軍以壓力,攪亂對方軍心,城內纔有可能生變。否則,這樣耗下去,沒完沒了。況且,太傅尚在城內,他運籌帷幄,我想他應該會有辦法,在城內設法策應我等。”

    積習難改,庾亮此時此刻仍不忘挖苦老對手!

    “哼!只怕他自身難保,說不準已與蘇峻沆瀣一氣,指望他製造機會,比登天還難!”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