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晉衣冠 >第92章 賊酋赴黃泉
    天光大亮,蘇峻被親兵從錦褥裏吵醒,頭髮蓬亂,雙眼渾濁。昨晚一夜酒色,其實剛睡下不久,麪皮耷拉,無精打采。

    “王師攻打石頭城,他們瘋了?”

    蘇峻譏笑道,頓時似乎又悟出其中的道道。

    難道陶侃他們知道了城內的消息,可麾下來報,石頭城昨夜靜悄悄,一點聲息皆無,這是怎麼回事?

    “王導匹夫,算你狠!”蘇峻失去護身符,啐了一口,三十六計走爲上。

    “快,傳令城西守軍務必頂住。”

    管商慌忙跑來稟告:“除了北城此刻還未被圍,將軍,事不宜遲,快出北門渡江吧。”

    蘇峻點點頭,收拾完畢,高聲道:“兄弟們,莫慌,振作起來,過了江,還是我們的天下。大夥照樣喝酒喫肉,走,殺向北城!”

    叛軍呼啦啦囂叫着,潮水般滾滾向北。

    此時,建康宮內,式乾殿、崇德宮、東西堂濃煙滾滾,烈焰騰騰。

    “將軍,方向不對,直接向北片刻工夫就能到江邊,走東城繞得太遠。”管商縱馬上前提醒。

    蘇峻冷笑道:“你小子也只能收發收發函件,哪懂兵不厭詐之理。所有人都知道北城安全,那恰恰最爲危險。陶侃他們不全是傻瓜,王師是刻意爲之,等咱們自投羅網。”

    果然,親兵來報,城北三山,雙方數萬大軍殊死搏鬥,打得難解難分。

    “怎麼樣,本將軍說得沒錯吧,城北是死路!”

    管商佩服得五體投地:“將軍真是料事如神!可是,咱們出東城,還是要沿着青溪向北,照樣兇險吶。”

    “誰說要向北?現在王師主力盡在城北,咱們反其道而行之,一路向東行出一二百里,到晉陵郡琅琊郡一帶再擇機渡江,任他諸葛再世也不會料到,本將軍會捨棄數萬大軍爲誘餌,這叫瞞天過海!”

    蘇峻真是大手筆,什麼都可以捨得,什麼都可以放下!

    出了東門,路經青溪橋,看着庾家府邸的殘垣斷壁,一種復仇的快感充斥全身。

    離開青溪三十多裏,來至建康郊外,再向前就是晉陵郡境內,這裏沒有金戈鼙鼓之聲,放眼望去是春草萋萋,田野裏雜花生香,水渠中春水潺潺。

    蘇峻正爲自己的謀略得意之時,只見前方道旁的叢林中,一支兵馬竄了出來,攔住去路。

    爲首者卻是殷浩!

    溫嶠集中重兵要在北城伏擊蘇峻,所有人都想捉拿賊酋立功,無論如何,這樣的功勳也輪不到初出茅廬的自己頭上。

    人人皆知,蘇峻狡詐過人,更不會愚蠢到自投死地。

    既然分不上一杯羹,那就單幹。籌謀良久,殷浩帶着徐州麾下的三百多人選擇了東路。

    在中軍大帳,衆將皆以爲,蘇峻逃回北方是他唯一的選擇,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諸將視野狹窄,料定北逃之路只有三山的兩條道,殊不知蘇峻會丟卒保車,下這麼大血本掩護自己逃跑。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蘇峻的秉性,只有桓溫和他最爲清楚。

    只要能安然逃到北方,不出三年,蘇峻就能再招募上萬人馬,亂世之中,兵馬多得是,而性命只有一條!

    “蘇賊哪裏逃,快快下馬受死!”

    “哈哈!就憑你那點能耐,也想拿本將軍邀功?”

    蘇峻看到伏兵,先是吃了一驚,結果發現是昔日小卒殷浩,而且人數只是自己的一半左右,根本不放在心上。

    “你以爲只有這點人馬?實話告訴你,陶盟主已經傳檄東邊兩郡,佈下兵馬封鎖了江邊,你是插翅難逃。”

    殷浩虛言恫嚇,震住不少慌亂中的青州兵。

    連日燒殺擄掠,浸**色,個個臉色浮腫,神情無光。此時陷入山窮水盡的地步,鬥志大減。

    “青州軍士們,聖上有旨意,直誅首惡,脅從不問。蘇賊能犧牲數萬兄弟們的性命,還在乎你們幾百人嗎?這樣的主子,冷血無情,何必再爲他賣命!你們看,這是什麼?”

    殷浩假傳聖旨之後,見青州兵人心不安,意志動搖,又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箋,高聲念道。

    “某年某月,一百二十名老弱婦孺,換回燕馬十二匹。”

    ……

    “這是桓溫拿到的,蘇峻用你們的家小換取鮮卑人戰馬的證據。兄弟們,你們可曾丟失過親人?”

    陣後一名青州兵上前質問:“將軍,他所說是真是假,小的家人就曾失蹤,找了兩年多都沒有下落,是不是你乾的?”

    “噗”一聲,管商突然揮刀殺死小兵,急聲道:“將軍,殷浩煽惑軍心,趕緊動手。”

    蘇峻噴着酒氣,才意識到反應遲鈍,大吼一聲:“殺了他!”

    叛軍人雖多,但軍心已經動搖,不少人踟躕不前,看着雙方廝殺。這一下,徐州兵佔了便宜,他們要面對的就是兩百餘名蘇峻的親兵。

    徐州兵個個血脈噴張,他們絕大部分同儕都死在叛軍手下,此時奮不顧身,要將對方生吞活剝。幾輪衝殺,親兵死傷慘重,叛軍敗相漸露。

    蘇峻酒意方醒,趁廝殺之際,又甩掉管商,單騎沿密林向北逃去。叛軍則扔掉兵器,豕突狼奔,各自逃命,徐州兵則分隊追趕。

    而殷浩緊盯着蘇峻,這莫大的功勳誘使着他,明知不敵,也仗着膽子策馬疾奔。

    排兵佈陣,出謀劃策,殷浩頗爲在行,但若論技戰水平,無論馬步,都非其強項,比起摯友桓溫,還差一大截。

    所以,當年在青州援救劉言川,在徐州練兵,以致於回建康探親,他都要傍着桓溫。桓溫經常說他只說不練,全憑嘴上功夫。

    說來也怪,只要和桓溫在一起,自己只能起到配合陪襯作用,桓溫永遠都是中堅力量。

    拋頭露面的是他,得到郗鑑提拔的是他,獲得溫嶠賞識的也是他。

    這麼多年自己似乎已經習慣這一切,可自認爲並不比桓溫差,只是時機沒到。

    眼下,這個天大的機會觸手可及,足以一戰成名,遠遠將他甩在身後,自己要當主角!

    殷浩腦子一熱,感覺是被一種強大而奇異的力量推動,猶如神助,渾身充滿氣力。

    也賴上天成全,機遇垂青,蘇峻狼狽奔命時,慌不擇路,戰馬一蹄踩入獵戶放置的獸夾之中,劇痛之下,將蘇峻掀翻在地。

    殷浩隨即趕來,一劍洞胸而過,又砍下頭顱!

    廣袤的野外,殷浩端坐馬上,如釋重負,左手一顆滴血的頭顱,右手一柄滲血的長劍,胸中一股濁氣長長的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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