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晉衣冠 >第108章 張網待投石
    在涇縣城無法得手,在太后府衙更是沒戲,桓溫等待的就是江播離開宣城,他不信,兇手會永遠不出門!

    官道上車水馬龍,江播估計也會前呼後擁,更無從下手,但他逃不過路程,逃不過黑夜,必須要歇宿。

    桓溫擅長記憶,精於畫圖,在徐州就是如此。

    他從宣城到建康兩地路程遠近,幾個驛站之間的間隔,還有朝會的時辰,斷定博望驛站的可能性最大。

    驛站乃官辦衙署,來往要塞,驛卒差人衆多,任誰也難以想象復仇者會喬裝打扮,提前進入驛站應募,選擇半夜下手。

    沈勁驚羨的瞅瞅桓溫,連連點頭,轉而卻又覺得有一點遺憾!

    他認爲,雖然殺了江氏父子三人,但江彪也是罪魁禍首,不如折回宣城,將其一併宰掉。

    桓溫拒絕了,復仇雖然重要,但也要審時度勢!

    太守被殺本身就是大案,更何況在朝廷的驛站,一旦上達天聽,朝野震驚,朝廷會大加搜捕。

    沿途增設關卡,兵士來往巡邏,過往商旅行人通通都要盤查,那時就沒了退路。

    他想就此收手,不願再冒險回到宣城,從而連累到沈勁。

    “放他一馬吧!多殺一個江彪,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什麼意義。江家三人死在劍下,只是報了我個人的家仇,出了我一家人的惡氣。可是,千門萬戶的仇,又由誰來給他們報?”

    桓溫望着漸漸初露的曙光,慨嘆不已。

    身後一陣沉默,只有馬蹄的嘚嘚聲,還有迎面而來的風聲。

    桓溫忽然意識到,自己大仇得報,可身邊這個追隨自己兩年,一直視爲兄弟的沈勁,與自己一樣,也是同病相憐,也是大仇在身。

    他能忘卻殺父之仇,像現在的自己一樣釋然嗎?

    設身處地爲他着想,不會!換做自己,也不會!

    他本想開口勸勸沈勁,又覺得肯定是白費口舌。

    有時候,不經歷驚濤駭浪的洶涌,不會珍惜波瀾不驚的平靜。不經歷血雨腥風的洗禮,不會感悟隨遇而安的境界,算了吧。

    桓溫有心放過江彪,而江彪終究還是難逃厄運!

    與博望驛站的刺殺幾乎同時,建康城外盟軍大營也在醞釀一出驚心動魄的刺殺!

    “參見路將軍,不知將軍喚我等有何吩咐?”

    路永端坐在案几上,面前是對自己畢恭畢敬的一幫軍士,看着這些熟悉的面孔,他忽然產生一絲恍惚。

    這幫軍士是追隨自己多年的弟兄,從青州到歷陽,再從歷陽到建康,從流民到軍人,從叛軍到朝廷官兵。

    這些面孔彷彿還是蘇峻麾下的叛軍,而披着的鎧甲,卻又是大晉制發的戎服。

    自王丞相做出承諾後,路永神采奕奕!

    後將軍這個職銜在前漢時期,還是一種權位和榮譽。三國以來戰事頻繁,將軍稱號非常龐雜,自八王亂後,後將軍如過江之鯽,俯拾皆是。

    刺史、太守纔是封疆重臣,炙手可熱。

    王導位高權重,皇帝都對其言聽計從,只要王導首肯,自己距離封疆大吏的寶座指日可待。

    每想至此,路永都禁不住笑出聲,還好自己臨陣倒戈,背叛了蘇峻,否則早命喪九泉,連一抔埋身的土都沒有,今日的榮華富貴就無福消受。

    看看舊主蘇峻,想想競爭對手韓晃,腦袋都沒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還在!

    怎樣才能除掉這個該死的文書,路永關鍵時刻想起了這幫追隨自己倒戈的弟兄們。

    他知道是管商,但不知道現在被押在何處,而且叛軍入城後,管商一直跟在蘇峻身邊,沒有追隨自己倒戈,是想靠着蘇峻這棵大樹奔個好前程。

    原以爲他死了或者逃了,哪料竟然被俘!

    路永也想殺了他,因爲在青州時,管商和他走得很近,知道不少自己的祕密。所以,當王導提出殺人滅口計劃時,他先是佯裝驚慌,猶豫不肯,其實正合心意。

    像殺人滅口這種事,只能和心腹之人合計!

    “弟兄們,放下酒杯,我來說一件正事。”路永揮揮手,擡高聲調。

    “眼下有一個升官發財的機會,如果能把握住,以後大夥跟着我酒池肉林,笙歌曼舞,此生享樂無窮,如何?”

    “那將軍還猶豫什麼,儘管吩咐。我等賴將軍庇佑,倖免於難,當然要唯將軍馬首是瞻,可就是?”

    青州兵藉着酒勁,表盡忠心後又大倒苦水。

    “歸順後,兄弟們覺得朝廷對我們似乎並不信任,處處像防賊一樣,眼神還透着一股鄙夷。”

    一個彪形大漢嚷道:“要是哪天再有戰事,肯定會讓咱們去送死。不如跟隨將軍立功,然後脫掉戎服,到官府謀個差使。咱們也能置辦田產,討個老婆,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總勝過打打殺殺。”

    “對對,沒錯,兄弟們都這麼想。”青州兵連聲附和。

    “你們可知管商下落?”路永直截了當。

    衆人面面相覷,路永搖頭嘆氣,心想這差事估計要黃了。

    此時,遠處一人,搖搖晃晃走上前,不僅說出了他想知道的,還告訴了他不知道的。

    “屬下知道,好像關押在俘虜營帳。聽說他在歷陽還曾接待過當今王丞相的使者,還有一封什麼王丞相的親筆手書,將軍問他作甚?”

    路永沒有理會,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陰陰之色。

    遺簡之事他也曾有過耳聞,此時心裏竟又萌生出一個計劃,一個把王導綁在同一條船上的計劃。要是那樣,今後就能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來人,去找幾個靠得住的機靈一點的弟兄,明晨到營帳門口,如此如此……”

    次日中午,在殷浩的前將軍帳外,路永掏出名帖,前來拜見。

    “果然來了,不出陶盟主預料。”

    殷浩鼻子裏鄙夷地輕哼一聲,路永做賊心虛,終究沉不住氣了。

    手下人勸道:“將軍,路永是叛軍出身,在青州時可沒少欺負你,現在突然來訪,肯定不安好心,不見爲宜。”

    “本將軍可以不見他,但他背後之人不能不見,讓他在帳內候着,我馬上就到。”

    當年在青州,路永曾試圖殺害桓溫和劉言川,包括殷浩在內。如今雖同在軍中,因有宿仇,故平常並無來往。

    此時的殷浩憑着在盟軍大營中的出色表現,得到了陶侃和溫嶠等重臣的賞識,可謂近水樓臺,登高者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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