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他杜叔父說得對,我們兩家有緣,在汝陰山道相識,到了宣城互幫互助生活了兩年,情誼深厚。現在又輾轉到了杜家村,一路相扶,至今四年了,兩個孩子也都長大。”
孔氏笑裏帶淚,動情的說道。
“其實在宣城時,就和溫兒他爹說起此事,他也滿意。只不過溫兒在徐州從軍,難得回來,一直拖着,誰知又突遭噩運。”
言至此處,孔氏哽咽悲泣。
“伯母,別難過!”木蘭輕輕爲孔氏拭淚。
孔氏強忍悲泣,微笑道:“如今,溫兒十七,木蘭十五,到了嫁娶之齡。現在世道安寧,我們兩家也安頓下來,該爲兩個孩子的終身大事操操心了。”
杜艾一副老學究的樣子,幫襯道:“自古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倆合計了一下,今天先把你們的大事定下來,再擇良辰吉日完婚。木蘭,意下如何?”
木蘭心裏巴不得,但還是略作矜持,停頓一下,羞羞的說道:“全憑二老做主。”
孔氏轉向桓溫:“溫兒,你的意思呢?”
大家的目光都注視着桓溫,只要他一點頭,應下來,就皆大歡喜。此情此境,沒有任何理由不答應。
桓溫愣了半晌,沒有聲音,衆人尷尬了。
急的沈勁不住的踹他的腳,桓衝也怒目瞪着他。
而木蘭,向他投來幽怨的眼神,淚珠快要滴下來了。
巨大的壓力,迫使桓溫站起身,肅然一躬,囁嚅着。
“娘,杜叔父,我,我?”
緊要關頭,他居然猶豫起來,在場衆人瞠目結舌,這是怎麼了?難道是不願意?
只有沈勁心裏清楚,桓溫猶豫的根源是什麼。只因前途未卜,禍福難料,才心裏矛盾,嘴上結巴。
他心裏暗暗爲桓溫着急,爲桓溫祈禱。歷經戰火和離亂考驗的愛情,用生死和信任澆灌,應該結下瓜熟蒂落的姻緣。
如果被該死的未知的命運耽擱,將重新演繹一出牛郎織女般的悽楚。他希望桓溫趕緊答應下來,又害怕這樣。
母親臉上的不悅,衆人的怒色,尤其是桓衝,像是要吃了自己。
果然,木蘭用這些年來的賢惠和付出贏得了桓家每一個人的感激和信賴。
在他們心中,木蘭早就是一家人了。
這時候,如果自己再執拗的拂逆,瞻前顧後,就是不識好歹。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傷了多少人的心!
想起當年南渡逃亡採摘木蘭花被流民裹挾時,木蘭的那一聲呼喚,想起這些年來木蘭對自己的苦苦依戀和等待,還有碧霞仙子神像前的許願,不管前路如何,自己會一力承擔,現在絕不能傷了木蘭。
“二老誤會了,我並非猶豫,只是有些緊張,能和木蘭永結百年之好,求之不得,只是怕委屈了木蘭!”
木蘭轉怒爲笑,情急之下,不顧姑娘家的含蓄,柔聲說道:“從今往後,只要你不拋下我,什麼委屈我都不怕!”
桓溫實在拒絕不了,說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話:“當着二老,當着衆人,我在此盟誓。海底枯桑也好,銀河風浪也罷,今生今世定不負木蘭!”
爲了這一句許諾,二人經歷了畢生的等待,嚐盡了世間所有的苦痛。若干年後,仍是聽者落淚,聞者傷心,令人扼腕長嘆,欷歔不已。
木蘭聞言,瞬時蛾眉落淚,梨花帶雨!
而孔氏則泣不成聲:“大喜之日,只是少了你父親一人,若是他泉下有知,不知該有多高興。”
桓衝很興奮,彷彿是自己定親一樣,趕緊給孔氏遞上手絹,安慰道:“娘,你都說了,今天是大喜之日,怎麼還哭哭啼啼的?”
杜艾看到女兒終身有了依靠,不覺涕淚縱橫,斟上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嗆得咳嗽了起來。
然後扳起手指,煞有介事,搖頭晃腦了一番。
“三日後,便是吉日,可以給他們行大婚之禮。到時候,我把杜家村幾個老哥們請來,一起做個見證,好多年沒有這麼樂呵過了。行禮完畢,兩個孩子就是夫妻,我們兩家也就是一家人。”
木蘭滿臉的羞澀,盼着時光快些走!
孔氏點頭道:“從今日開始,大夥一起動手,打掃院落,灑掃庭除,該準備的一應物什也要置辦起來,別臨了臨了還缺這缺那的,被人笑話。他杜叔父,你飽讀詩書明事理,禮儀章程都要你做主。”
杜艾連聲答應:“他伯母,這是哪裏的話?當仁不讓,我這把老骨頭正愁沒事可幹,憋壞了呢?”
兩家人憧憬着孩子們的婚事!
“這孩子,馬上就要大婚了,不趕緊準備準備,還有心思問這個!”
看到桓溫過來求教,杜艾表面埋怨,實則難掩喜悅。
杜艾捻着鬍鬚,侃侃而談:“琅琊王廟並非是琅琊山的什麼神祗,而是大晉皇室的琅琊王!”
桓溫問道:“是南渡的元帝?”
“非也非也,乃是大晉的第一代琅琊王司馬伷,奉命伐吳,率軍數萬出塗中,就是現在的滁州。後來,吳帝投降,將璽綬送給司馬伷,武帝大加封賞,因當年司馬伷行經此山時曾駐兵於此,因而改名琅琊山,並修築了琅琊王廟。”
桓溫不解的問道:“既然琅琊王地位如此尊崇,戰功卓著,但祠廟似乎略顯寒酸,沒有皇家的威儀。”
“八王之亂,滁州罹經戰火,祠廟一度被毀。晉室南渡,元帝時曾來此祭拜,朝廷初建,制度草創,因而只是簡單的修繕粉刷。明帝也曾準備前來,因王敦叛亂擱置下來,直至駕崩也未能如願,可惜啊!”
杜艾搖着頭嘆道,接着又眼神一亮。
“不過,這個祠廟很快就會再次引人矚目。”
“當今聖上也會來祭拜?”
“嗯,你小子機敏!”見桓溫一語中的,杜艾讚許的說道。
“當今皇帝即將親政,按照禮儀,必定要到太廟告祭。琅琊王祠就是當今的太廟,聖上怎麼會不來呢?”
桓溫走後,木蘭悄悄從內室出來,問道:“剛纔溫哥哥來,爹爲何要攆我回避?”
“傻閨女,定親之後大婚之前,新郎新娘不許見面,這是禮儀規定。”
木蘭不以爲然,質問道:“這是什麼禮儀,太不近人情了吧!”
杜艾笑道:“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隙相窺,逾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那個時代,連透過牆縫偷看一眼都不可以。你呢,兩天前還出雙入對,去山上祈福。這要擱過去,想都不要想!”
木蘭撅起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這麼大的聖人,不去精研儒學,治國治民,管人家男歡女愛之事,禁錮人倫,真是沒道理!”
“大姑娘家一點也不知道害臊,急什麼,這才分開兩天而已。今天下午他把你接回來,你們這輩子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杜艾逗逗女兒,然後又吩咐道:“木蘭,你收拾一下應用之物,晌午飯後,就到村裏族叔家裏等着,一直到黃昏時分,他會騎着馬來接你。”
“我爲什麼不能呆在這裏,還近些,也省得溫哥哥騎馬費力。爹,這又是哪個夫子定的規矩嘛?”
“你錯了,這不是哪個夫子說的,這叫親迎,是千百年來老祖宗留下的傳統。你何曾見過新郎在同一個院子裏迎娶新娘的?”
杜艾又不識時務,擺起食古不化的模樣!
“書上寫得很清楚,新郎黃昏時親自到女方家中迎娶,男以昏時迎女,故曰婚,女因男而來,故曰姻,而昏時正是陰陽交接之時……”
“好了好了,我不聽,真是嘮叨。”
木蘭捂着耳朵,一臉的不耐煩,鑽進裏屋收拾去了。
“溫兒,馬上就到正午了,還有一個要緊的東西沒有置辦,娘讓你杜叔父問了問,杜家村也沒有,看來你要到鎮上去買回來纔行。”
“是什麼?”
“巹,再帶些巹酒,都怪娘,只想到把木蘭接到咱家來,沒想到洞房裏新人還要飲合巹酒。”
桓衝嚷道:“巹我見過,不就是葫蘆嘛,村裏肯定有人有。巹酒嘛,前些日子杜叔父還有沒喝完的杜康酒,哪裏還用得着專程去買一趟?”
“就你鬼機靈,什麼事都好糊弄的嗎?”孔氏噗嗤一笑!
“這是你哥的婚姻大事,豈可兒戲?這巹不同於日常葫蘆,味很苦,不可食,只能用來做瓢,誰家平時會備下這種物件?還有這巹酒,它是一種苦酒,喝了它就代表新人今後要同甘共苦之意,講究着呢,馬虎不得。”
“娘,沈勁呢,讓他去一趟不就行了?”
“他剛走,也是娘吩咐他去置辦別的東西,哪成想又漏了這個?唉,越老越不中用,丟三落四的。”
孔氏自怨自艾。
桓溫無奈道:“好吧,那我去,衝兒在家照顧一下。”
孔氏在後面叮囑道:“快去快回,別誤了時辰!”
“知道了,娘,不會耽擱時辰的!”說完,桓溫匆匆邁出院子。
哪成想,他這一走,耽擱的何止是時辰,還有命運,耽擱的東西太多太多,竟需要一生的時間去追尋,去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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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一別,主人公踏上浪跡天涯的征程,開啓了波瀾壯闊的人生之路,期待你繼續閱讀,也請你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