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你別這樣,俺知錯了還不行嗎?”劉言川以爲桓溫要拋棄山寨,連聲道歉。
桓溫安慰道:“今後,我們的使命和你們的生活今後要走在一條路上了。離開我倆,你們還是山匪,註定要被某一方朝廷剿殺。而離開你們,我倆只是逃犯,註定要亡命天涯,遲早有一天也客死他鄉!”
“那好啊!”劉言川笑道。
“那就讓你們兩個逃犯帶着我們這幫山匪在亂世裏幹一番正事,洗脫逃犯和山匪的惡名,堂堂正正立身處世!”
大夥的爭論煙消雲散了,然後說起戰場上的收穫,老三臉上喜滋滋的。
“這一仗,恩公牛刀小試,山寨收穫頗豐,得戰馬五百餘匹,胡刀長槍千餘把,還有彎弓羽箭,還有……”
“行了,老三,再報這些狗肉賬,恩公又該嘲笑我們山匪習氣了。不要只看得到了什麼,更重要的看我們失去了什麼,還有哪些做得不夠的。是不是這麼說的,恩公?”
劉言川打斷了老三,像個孩子一樣,嬉皮笑臉的看着桓溫。
沈勁笑得前仰後翻。“大當家的行啊,這麼快就摸準大哥的脾氣了。”
“那是,俺就知道恩公下一句必定要說這個。”
桓溫看着這倆一唱一和,覺得很欣慰。
這種用生和死考驗出來的情誼,有時候比血緣關係聯接起來的親情還要深厚,這樣的兄弟,做一輩子都願意!
“好了,言歸正傳,戰前我們就說過,要以戰養兵,以戰練兵,一次大戰,比十次百次的訓練都管用。大夥要從頭到尾認真審視一下,我們還存在哪些弱點,哪些漏洞。今後演練時務必糾正,要不然,下一次損失會更大!”
“首先從配合上……”
桓溫看得出來,從士氣而言,山寨非常值得肯定。
此次大戰,弟兄們沒有給山寨丟臉,沒有一個退縮的。雖說優點不大,可他認爲,士氣乃是軍中之魂魄,僅此一項,就有信心把山寨打造成讓敵人不敢小覷的雄師。
至於經驗教訓,有很多,就說騎射吧,比趙人相距甚遠。今後,山寨接近千匹戰馬,還繳獲很多良弓勁矢,騎射條件寬裕很多。
再一個,山賊匪寇習氣嚴重。看見敵人輜重,眼也紅了,心也散了,陣型也亂了,號令也不遵守了。結果在趙人大帳前,很多弟兄中箭倒下,今後這樣的損失務必要避免。
還有就是刀法,桓溫決定身先士卒,每日和大夥一起操練。直到有一天,兄弟們馬比趙人騎得好,箭射得更準,刀劈的更快更狠!
總結成敗得失之後,劉言川擺下儀式,爲戰死的兄弟祭奠送行!
“弟兄們,這些刀槍箭弓,這些來之不易的經驗,都是戰死的弟兄拿命換來的,我們不能辜負他們。來啊,爲兄弟們送行!”
牛角吹奏出嗚嗚的聲音,低徊而雄壯。劉言川和一衆當家舉起碗,將盛滿的酒灑在腳下的山路上,滋潤着深埋於此的弟兄!
“恩公!恩公!恩公……”
桓溫走出山洞,來到斬蛇嶺,幾千弟兄早就等候在那裏,高聲呼喊。
桓溫第一次真正坦誠面對這幫弟兄,而他們也是第一次看見屢次救山寨於危難的恩公。雖然之前素未謀面,可患難之時的大恩早就讓彼此心靈相通,情誼相連。
此語振聾發聵,直指人心!
“當然,也有外力的原因,是他們之間的廝殺給我們留下生存的空間,芒碭山又在兩國邊境,我們佔盡天時和地利,才得以生存下來。”
山寨的兄弟們等了這麼久,終於把恩公等來了!
“弟兄們,生存不是苟活,不是下山從百姓手中搶些東西,躲到山上來喫,那跟老鼠有什麼不同!跟豺狼虎豹有什麼分別!我們的生存,就是讓每一個弟兄有尊嚴的轟轟烈烈的活着!”
青山不語,草木嗚咽。
“將來有一天,我們每個人都能討上媳婦,生個一兒半女,延續香火。我們的生存就是保衛妻兒,保衛像我們一樣的窮苦百姓。我們可以驕傲的告訴孩子們,他們的父親不是窩囊膽怯的草寇,而是可歌可泣的英雄!”
“你們要做白頭賊嗎?”劉言川高聲質問。
“不做白頭賊!”
“那要做什麼?”
“做頂天立地的漢子,做堂堂正正的英雄!”
坡上每一個流民大聲喊着,錚錚誓言,響徹雲霄!
喧囂之後,一陣肅穆,大夥靜靜的注視着桓溫,等待他的號令。面前這幫曾經的流民,高矮胖瘦參差不齊,老少強弱各不相同。
北方的冬天來得很早,他們有的還穿着單衣,但桓溫能感受到他們單衣遮蓋下桀驁的肌骨,還有肌骨裏不屈的內心!
山上不斷飄零的樹葉落在他們身上,初冬的冷風吹在他們臉上,他們紋絲不動。樸素的可愛,單純的可愛。
他們或許都殺過人,放過火,犯下過大罪。
在百姓眼中,他們可能都是讓人畏懼的強盜。此刻在自己面前,個個都是溫順的綿羊,乖巧的孩子。
今後,要把他們打造成敵人眼中畏懼的強盜,百姓眼中乖巧的孩子!
桓溫知道,今後要依靠他們來實現自己心中的抱負!
但他不知道,這幫弟兄們今後最終的歸宿是什麼!
那些大人物們能否接受他們,自己能幫助他們改變命運嗎?
不管如何,我桓溫在此鄭重立誓,不論富貴貧賤,不論安危吉凶,今生今世,永不負他們!
“老丞相辛苦了,北征奏捷,凱旋歸朝,朕敬愛卿一杯”。
成帝佇立於司馬門,親自迎接將士返朝。
少年皇帝親自爲王導把盞接風,王導激動萬分,哪裏受得起皇帝的擡愛!
飽含深情,羞愧難當道:“老臣奉旨北征,陛下隆遇,準臣便宜行事,然,臣既未獻賊寇石虎於闕下,且又折損了將士,辜負了聖恩,何顏忝見聖顏,請陛下治罪!”
“勝敗乃兵家常事,愛卿言重了!”
成帝拿出郗鑑的奏報,安慰道:“郗愛卿說丞相此次北征不僅解了徐州之圍,逼退了石虎大軍,還深入趙境征戰。在我大晉,那是幾十年未有之盛事!至於折損了軍士,大軍攻戰,死傷不可避免,就不必自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