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晉衣冠 >第187章 風吹諸幡動
    如果太子石弘能順利嗣位,朝局的變化對秦王和燕王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或許石弘還會認爲,他能登基,與他們兩個部族的戰場拼殺和擁立之功密不可分,石弘應該給他們更大的權力和更大的自主。

    而如果野心勃勃的石虎篡位,會調集所有的軍力來剿滅他們,他們之間必有一場大戰,非存即亡的大戰。

    成功了,他們就成爲了真正的秦王燕王,甚至可能是秦皇燕皇。失敗了,就會身死名滅,自己的部族也會淪爲對手的奴隸。

    如果石虎還缺奴隸的話!

    到底是石弘順利嗣位,還是石虎突然篡位,他們倆拿不準,唯一能拿準的就是,千方百計增強自己的實力,握緊自己的拳頭,磨好自己的刀劍。

    臨漳秦王府邸,世子苻萇特意從秦地千里迢迢趕來,稟報了秦地的情況,父子倆斥退下人,悄悄在密謀。

    原來,秦王早就在暗中準備,從石勒上一次發病,他就籌劃起將來的打算。

    秦王在秦地所有部落之間,徵召騎兵,蓄養戰馬,而且打算將精兵集中起來,要保證雍城的王廷不少於八萬精騎,目的就是爲了現在臨漳的形勢。

    但是,父子倆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不少部族安土重遷,習慣了逐水草的閒散和帳篷的舒適,不願搬到城市裏居住。

    秦王當即痛罵這些部落真是鼠目寸光,等到哪一天大趙的騎兵來踐踏他們的牧場,搶走他們的妻兒,他們就知道後悔了。

    於是,他派世子專門回去一趟,處置此事。

    費盡口舌,許下很多好處,才說服不少老頑固的酋長,搬進了雍城,但是,問題又來了!

    這麼多人馬集中在雍城,再加上婦孺老小,還有衙役僚屬等,糧草難以籌集,僅靠牛羊奶酪不是長久之計。

    既然喫不飽飯,那大夥很快就要散夥。

    世子無奈之下,和堂弟苻堅商量,決心在秋高馬肥之際,南下樑州,到成漢的巴西郡搞點糧草。

    蜀地乃天府之國,物資充裕,五穀豐登,奪取一些稻米黍麥,運往雍城儲存,以供軍實。

    秦王接報後,在密信中一再提醒,要師出有名。

    現在大趙並未和成漢交惡,如果公然搶奪,萬一臨漳知悉此事,會怪罪下來的。

    而且要速戰速決,不能讓臨漳抓住把柄,以免懷疑他們劫奪糧草的背後用意。

    隨後,秦王仍不放心,畢竟石勒還沒死,他怕出亂子,自己想親自回去一趟,結果卻遭到了石虎的阻撓。

    “太子殿下,秦王此時要求回雍城,怕不是在打什麼主意吧?”

    石弘卻道:“大將軍,父皇給兩位異姓王制定的規程中,並未禁止他們返回部族的呀。”

    “太子,話雖如此,可燕王父子最近來往秦地頻繁,而且很詭異,眼下臨漳這形勢,萬一有什麼不測,依臣看,還是謹慎爲上!”

    石虎此言,的確有幾分道理。

    程遐譏諷道:“有什麼不測?照大將軍的意思,難道是希望聖上有什麼不測?大將軍出言要謹慎,再者,燕王已經丟失了慕容兄妹,如果朝廷對秦王再橫加干涉,難免會讓他們心寒,而讓朝廷陷入被動。”

    二人爭辯幾句,石虎落於下風,不想再逞口舌高低,憤然離去。

    石弘頓覺全身舒暢,貴爲太子,卻對石虎這樣的臣子有些畏懼。這和他的性格有關。

    究其內心,石弘對弓刀騎射沒有興趣,而是願意效仿南方的漢人,對詩書典籍興致頗高,全然一個儒學太學生的風格。

    這一點在胡人以戰養人的傳統中屬於另類,甚至會遭人非議。

    但石勒太自信,認爲有程遐政事上的輔佐,有石虎軍事上的幫襯,大趙在自己身後,穩固政權應該沒有問題。

    “咱們是不是對他太苛責,繩子勒得太緊了?”石弘欣喜之後,突然問道。

    程遐故作高深,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

    “太子殿下,烈馬就要騎士多調教,多勒繮繩,否則它會以爲奔跑的方向全由它自己的四蹄掌握。多勒繮繩就是要提醒它,向哪個方向奔跑,是由攥着繮繩的騎士決定。”

    在程遐的口中,石虎就是那匹烈馬!

    “殿下放心,這匹烈馬比以前聽話多了。因爲它知道,將來是誰來駕馭它。它是奔跑,還是拴在馬棚裏,或是送到屠夫的手裏,是由誰來決定。你想,它還敢撒歡放肆嗎?”

    朝堂上,石虎見程遐不僅拒絕了自己的提議,反而又扯到慕容兄妹失蹤之事上,其實還是在怪罪石遵,被嗆得面如肝紫,血氣上涌。

    當時他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回來就把怨氣一股腦兒撒在石遵身上。

    可是,抓捕慕容兄妹又是自己授意的,只好又拿偷襲芒碭山截殺白袍人失利一事說起。

    石遵卻非常委屈,他認爲自己負責攻打徐州,雖爲佯攻,但總得裝出點樣子,否則在遠處探陣的山匪定然生疑。

    所以,在徐州城下猛攻了一陣子,成功的引誘了山匪,給石閔從後面包抄夾擊白袍人制造了機會。

    此後,他才按計劃撤退,可是,撤退了幾十裏地,等山匪已經起了疑心,石閔才匆匆趕到。

    這番解釋,石遵是爲自己辯白,其實有意無意,想把罪責諉過於石閔的姍姍來遲。

    石閔何等聰慧,心裏清楚石遵的用意,但又不能揭破。

    他明白,石虎對親兒子偏袒,對作爲義子有些不公,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貿然的反駁,不僅開罪於石遵,而且,也會讓石虎不滿,所以還得隱忍。

    石閔身上果然流淌着漢人的血液,不像胡人那般直心腸,愛憎分明。

    石閔其實還清楚,如同官場上一樣,當上司屢屢欺壓自己時,如果沒有一擊致命的反擊機會,那就只能忍着。否則就是盲動,只會招致更大更多的欺壓。

    只有當自己有了足夠的能力反擊時,那就可以把上司連同上司的心腹親信一同送進地獄,再在他們的墳墓上便溺一次,那纔是揚眉吐氣,把所有遭受的欺壓鬱悶和委屈徹底釋放出來。

    石虎瞪眼看着石閔,希望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石閔當時佔據優勢撤退時,他就爲自己想好了充足的理由。他沒有駁斥石遵,反而認爲世子說的沒錯,自己確實來晚了。

    他的理由是,芒碭山雖爲賊寇,但他們遊騎探子甚多,爲防止計劃被他們偵測,因而他埋伏在梁郡腹地,距離賊寇的巢穴很遠。

    當世子成功地把賊寇引入至伏擊之處後,他的騎兵才得以奔襲包抄過來,雖然重創了山匪,但是對方的援兵很快抵達,未能如期殺了白袍人,他甘願領罪!

    山寨的實力,石虎是清楚的,否則梁郡城石聰的圍剿不可能一敗塗地,石閔的理由的確很有說服力。

    況且,石閔坦然認錯,絲毫沒有歸咎石遵,石虎反倒有些歉意,於是反過來又拿石遵泄恨。

    “你在徐州城下雖然受損,但至少還有幾千騎兵,爲何不配合石閔,合擊賊寇?若是那樣的話,咱們近一萬騎兵,還不能殲滅幾千山匪嗎?我臨戰前是怎麼交代的,要全力殺死白袍人。”

    石遵納悶道:“父王似乎對白袍人情有獨鍾,他有那麼厲害麼,要讓父王對他忌憚?上次在大營,他們也就是靠着偷襲,加上孩兒大意,兵力有限,否則,現在白袍人的屍骨都化爲朽土了。”

    看石遵如此驕縱不懂事理,石虎破口大罵!

    “你懂個屁,爲父不是忌憚,一個白袍人本身並不可怕,而這夥山賊更不足爲慮,在蘇峻叛亂之前他們就嘯聚芒碭山,一羣流民而已。”

    “那父王還?”

    石遵剛反問一句,又被石虎的虎目給鎮得噎回去了!

    “你們沒發現嗎,自從白袍人的出現,這幫流民的戰力已經令人刮目相看,論單打獨鬥,我們的軍士都不是對手。如果此人哪天被大晉收買,成爲南下的攔路虎,今後對咱們的大計會帶來嚴重的阻礙。”

    石遵心裏稍稍有所觸動,但還是將信將疑,他不相信一個白袍人能有這麼大的力道。

    “父王運籌帷幄,深謀遠慮,孩兒愧不能及!”石閔頻頻點頭,對幾乎是石虎頂禮膜拜,高聲怒贊。

    “此次失手絕對怪不得世子,白袍人不知使用了什麼神器,孩兒的雙刃矛都被磕出了口子,那可是重金聘請大趙巧匠淬火鍛造的長矛。孩兒一時難免心慌,加之天色已晚,混戰對騎兵根本不利,才及時撤出戰場。”

    石虎只恨自己當時不在現場,無法分辨究竟誰說的是對的。

    石遵卻笑呵呵地稟道:“父王放心,當時孩兒派了五百弓箭手快馬突襲,圍射白袍人,他周圍的山匪死傷很大,估計他也被射中了,非死即傷,短期內不會有任何動靜。”

    石虎聞言,稍稍安慰了一點,其實他非常窩火,內心也極爲自責,只是他在兒子面前不肯失去顏面。

    當他得知芒碭山幾乎傾巢而出的時候,如果梁郡的石聰再來補上一刀,率兵攻山,芒碭山就是一座空寨,山匪的老巢會被連鍋端掉。

    而他心存僥倖,沒想到山匪的實力如此強大,當然,也和自己的私心有關。

    他不想讓石聰來分一杯羹!

    現在白袍人非死即傷,南方江州的戰事也在僵持,自己的重心還是要放在宮廷動向上,靜待時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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