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石勒的右腿又支了起來。
小內侍魂飛魄散,毛骨悚然。他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向門口衝去。
“不好了,陛下詐屍了!“他邊喊邊跑,朝殿門衝去。
驚慌之下,還扯到了遮擋窗戶的帷幕。
噗刺一聲,一把利刃直插腹中,小內侍一聲不吭,倒了下去。
另一個小內侍驚醒之後也忙不迭的衝了出來,看到眼前的情形,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了兇手。
剛說了一聲:“是你!”瞬間也血濺當場,倒在血泊之中。
來人正是程遐和程太醫!
“陛下,陛下,醒了?”
“朕剛纔恍惚聽到一陣吵鬧,怎麼回事?”
“臣疏忽,剛剛被兩個內侍察覺,不過已經處理好了,無人發現。”
程遐連忙請罪,接下來又瞪着太醫令,低喝道:“怎麼回事,陛下怎麼這麼早就醒了,差點誤了大事!”
“微臣罪該萬死,此藥三日三夜服用一丸即可,微臣不敢疏忽,算着時辰哩,不過剛剛稍許有些耽擱。”
石勒擺擺手,示意不必再羅唣,緩緩問道:“外面有什麼動靜嗎?”
“啓稟陛下,目前外面尚無變故,就是晉軍已經打到黃河南岸,大將軍他們退敵乏術,似乎有縱容之嫌。”
石勒虛弱地說道:“朕真的看錯他了,還是他想要和上次一樣誘敵深入,消滅晉人?”
“陛下太高看他了,置兩座要塞安危於不顧,以此誘敵就不怕遭人恥笑?依臣看,大將軍志不在黃河之南!”
石勒明白程遐的話中話,他是在說石虎盯着臨漳的御座,無意於南方的戰事。
“戰陣只以成敗論英雄,大丈夫既行大事,焉顧小節,或許石虎就在下一盤大旗。再者,如果他有二心,應該不會忍耐這麼久。要不這樣,太醫令,給朕加服一丸,再等等看。”
“使不得呀,此藥太猛且寒,用量太長,會損害陛下聖壽的!”
“好了,你不用瞞朕。朕的龍體自己清楚,也就這幾天了。”
石勒臉皮腫脹,略無神采,又淡然道:“朕夙願已了,唯一不放心之事就是這一樁。朕不在乎能否多苟活幾日,只想證明自己是對是錯,就讓朕最後再給太子,給大趙做件事吧。”
“陛下!”程遐淚流滿面,輕輕抽泣。
“委屈陛下了,陛下真乃千古聖君,令萬世景仰。”
喫下藥丸,石勒繼續躺下,朝事、政事哪怕黃河之南的軍事,都和自己無關,什麼事自己都可以放下了。
油盡燈枯,想管也無力去掌控,除了眼下的這件事。
石勒自己清楚,大趙就要交給文弱守成的太子和儒雅的程遐,而大亂之世,沒有驍勇善戰的石虎,趙國也很快就會被環伺左右的敵人滅亡。
石虎對大趙至關重要,而如果自己死後,石虎露出反意的話,無論如何也要除掉他。
可是他不相信石虎會反,那些話都是程遐說的。
在自己眼中,石虎再兇悍再霸道,都始終是自己的孩子,只是脾氣暴躁,居功自傲而已。
這一點,石勒以爲天衣無縫,石虎絕對發現不了。
的確,石虎沒有識破石勒的高明,可他有一個謹慎精明的義子!
程遐問道:“叔叔,這藥真的管用嗎?”
“絕對管用,這是陛下最信賴的西域聖僧佛圖澄從龜茲國帶來的靈藥,喚作三日酲。服上一粒,人可以三日內沒有氣息,如同死人一樣。藥性一過,會照常甦醒過來,雖爲靈藥,不過卻傷元氣。”
“唉,陛下開創基業時,是何等的果斷決絕,晚年反倒相信神佛,心懷慈悲,不肯對他下殺手,寧可折損自己的陽壽,但願他對得起陛下最後的仁慈。”
程遐深嘆一口氣,又疑道:“那今夜陛下爲何提早醒來,差點壞了大事?”
太醫令道:“或許是陛下服用了幾粒後,大傷元氣,已經心力衰竭所致。也或許是我稍稍來晚了一些,耽擱所致。”
程遐驚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爲叔出門時,被那個趙太醫攔住,問這問那,好像要打聽什麼,被我搪塞了過去。”
“叔叔,大事將成,千萬不可漏出馬腳。如果那趙太醫有疑,就把他給宰了!”
“好吧,不過應該沒事,這是最後一粒藥了!”
二人轉身就走,程遐突然發現,窗戶一角的帷幕大開,他暗叫一聲:“不好!”
輕手輕腳走過去,猛地探出腦袋朝外面看了看。
除了幽幽的黑夜,什麼也沒有。他長出一口氣,重新拉好帷幕,走出殿外。
窗外的牆根下,蜷縮着一個嚇得瑟瑟發抖的黑影!
琨華殿上,石弘非常憤怒,晉人已逼近陳留,飲馬黃河,愈戰愈猛,步步緊逼,戰線已經推進到黃河南岸。
“再過三日,晉人就能包圍京城了。試問諸位,咱們是退回襄國舊都啊,還是出城投降?”
石虎高聲道:“稟太子,黃河目前波闊浪急,大軍難以渡河作戰。當然,晉軍想要渡河也是癡人說夢,請太子放心!”
“放心?笑話!太子殿下就是在大將軍一次一次的放心聲中,讓晉人一步一步的打到了陳留。是不是等到他們的刀架在太子殿下的脖頸上,大將軍還要咱們放心啊?”
程遐有意激怒,因而一陣冷嘲熱諷,令石虎理屈詞窮,無可辯駁。
石虎知道,他和秦王燕王保存實力的圖謀,程遐和太子已經看出來了,只好諉過於人。
“太子殿下,負責兩翼的秦人和鮮卑人,毫無鬥志,一觸即潰。他們坐失戰機,難辭其咎!”
秦王燕王一聽,這個罪名太大,斷不可承認,於是趕緊給自己辯解。
“啓稟太子殿下,我鮮卑人在徐州北,秦人在梁郡,按大將軍要求,從兩個側翼和晉人對敵,血戰不止。然晉軍人多勢衆,難以匹敵,並非有意縱敵,實乃力有不逮。”
“荒唐!狡辯!陛下還未葬入山陵,爾等就忘了陛下的遺訓了嗎?你們高官厚祿,享盡榮華,對得起陛下的隆恩嗎?”
程遐聲色俱厲,逼得對方不敢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