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流風吟 >第十五節 聖僧釋慧
    《流風吟》

    北辰宮的殿門大開,外面刺眼的陽光斜穿過門廊,撒滿了宮內微有揚塵的青石地面。難得的晴好天氣,似乎也在歡迎貴客——西旌洲支柱纖塵門普弘大師的到來。

    普弘以一顆無上智慧和博大悲憫之心被玄界四洲推崇。爲方便世人瞭解西洲,他躬身深入不毛,並將沿途見聞、地理物產、人文風尚等一一記錄,最終彙編成書《西旌洲記》。此書問世後,影響極大,其他的一些同類著作相形見絀。

    正值花信年華,且自視甚高的懷月,肅立在師父們後面,此刻也好奇地注視着這位她頗爲仰慕的高僧。

    當她從這慈眉善目的大師口中得知,《西旌洲記》主要是由本次隨行中的小僧釋慧幫助撰寫而成的。懷月將目光慢慢地移向了普弘所示的那位高才博知,文采斐然的僧人。不想正好與釋慧目光交匯,二人都慌忙錯開雙眼。

    原來釋慧方纔也一直在注視着懷月。懷月按捺着如小鹿般亂跳的心,再一次瞥向那裏。這位丰神俊朗的年輕僧人,從此便在懷月的心中紮下了根。

    纖塵衆人在雲瀑拜訪的日子,主要是由師伯們和大師兄懷虛負責接待。故之後懷月和釋慧也未有機會交流。臨行前,普弘大師向北辰子贈送《西旌洲記》時,釋慧對一同來送別的懷月露出了調皮的微笑。

    於是,在這本《西旌洲記》裏,懷月很快就發現了其與之前版本的不同,多了一篇卷末的《記贊》。

    該文敘述着撰寫者釋慧本人少懷高蹈、容貌俊秀英颯,氣宇不凡,以及大致生平。是時釋慧二十六歲。懷月知道,這是釋慧特意留給她的,其間的深意也只她知曉。

    真是一個奇怪的傢伙,懷月合上書,嘴角揚起一陣春風般的笑意。

    “曠古之戰”那一年的玄界遊歷,懷月揣着四年來無盡的思念,以極大的毅力,憑一人之力,終於穿過了茫茫大漠,風塵僕僕地踏上了西旌洲。

    鐘磬餘音悠長,檀香拂面徐徐,懷月的疲憊稍稍一緩。她舉目遙望,藹藹白雲下,青松翠竹帶着微溼的晨霧,半籠着古樸的七層浮屠塔。天王殿在旭日下霞光飄渺,後面的護法堂繚繞着幾縷的嫋嫋紫煙。懷玉輕嘆,果真一派紅塵不到的真仙境。

    纖塵門寺大門空洞地敞開着,一個耷拉着前襟的白衣僧人慵懶地斜倚在一顆碩大的榕樹下,正饒有興致地看着遠處鳥兒啄飲着石泉。

    懷玉瞳孔一縮,劇烈的心跳瞬間就漲紅了俏臉。此刻她腦海裏一片空白。此人正是釋慧!

    釋慧也認出了這個爲他獨自穿越茫茫大漠的傻姑娘。這個讓他患得患失,朝思暮想了四年的美女子。他匆忙起身,急急整理巾帶,卻又遲疑着躊躇在原地。

    彷彿有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推了釋慧一把。他撩起前擺,向她舉步疾馳而去,四目相望,款款相擁。

    釋慧告訴她,列位大師與住持已結伴雲遊而去,而同輩弟子,除了他被師父點名留下,陪伴一位“覺”字輩長老看院護寺外,其餘也均被遣散。

    相同的事件,竟然同時發生在兩大門派,卻未能引起這對熱戀男女的注意。

    熟讀《西旌洲記》的懷月自然知道,當地習俗規定,男性此生都要出家一回。當地人往往選擇二十歲之前剃度,且大多是短期出家去感受僧侶的生活。當然也有部分人選擇了徹底皈依。

    釋慧是十五歲出家,受十誡。後因其天賦異稟,且衆大師均待其甚好,左右無事也就待在纖塵門內逍遙度日。

    自從東遊遇到了那位雲瀑女子後,釋慧便日漸冷漠了十餘年潛心鑽研的釋學理論。纖塵大師對此無不扼腕嘆息,並同意其執筆完成《大菩提藏經》、《釋地》和《六門神咒》等八十餘卷經書的刪綴詞理後還俗。

    也是爲了報答纖塵門多年來的恩情,諳解大小乘經論的釋慧夜以繼日地悉心撰著,其洋溢的才華在那段時期宛如一顆劃破夜幕的流星。

    如今編撰早已完成了,卻偏偏趕上纖塵門突逢變故。所以,釋慧只得帶着無盡的思念,期盼纖塵衆人早日歸來,他亦可覆命後還俗而去。

    在一頂簡陋的茅草屋內,“有你的地方,便是家。”釋慧輕輕地吻着懷月溫潤的紅脣,“待餘事一了,我便來雲瀑尋你!從此攜手,雪後尋梅,霜前訪菊,雨際護蘭,風外聽竹……”

    懷月一把抱住面前這個略顯羸弱的青年,踮起腳尖,貼着他的耳朵:“記住我們在神佛前面的承諾!”

    “我已破酒戒和色戒,除了你這裏,已沒有我容身之處。”釋慧淘氣地眨眨眼。

    懷月羞紅着臉,一頓粉拳輕輕砸在他的胸膛。

    釋慧一把抓住了懷月的雙手,並把它們重重地按在自己的心頭,淡淡一笑,“我不信神佛,我也不信男女之愛,我只信你!”

    美女不尚鉛華,似疏雲之映淡月;

    禪師不落空寂,若碧沼之吐青蓮。

    -

    然而,之後便是等待,漫長的等待。無邊無際的等待,讓懷月那滿滿期待的愛生了慌,心慌久了又成了怨。而當她多年後得知那個答應儘快來娶她的釋慧,竟然成了纖塵門住持,這份怨終於變成了恨!

    纖塵門的住持釋慧啊,你破的只是兩戒嗎?

    當雲瀑衆人還沉浸在“玄界遊歷三人組”的歡笑中時,天璣子突然起身向北辰子行禮告辭,一個人淒涼地拂袖而去,挽起的青絲中已有了些許刺眼的白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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