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流風吟 >第二十節 兄弟羈絆
    迴廊的屋檐下,靠牆抱膝坐着一個男孩,手間擺弄一塊血跡斑斑的卷帕。高懸的烈日表示已過了辰時,而他依然選擇把自己蜷縮在陰影下,似乎儘可能的與陽光下一對揮汗如雨的父子保持距離。

    體型魁梧的男子,大聲地呼喊:“小煜,就是這樣!攻擊速度加快,假動作再逼真一點!”

    “是,父親!”對面的男孩,小臉蛋上洋溢着濃濃的戰意,出拳起腳間又加了一把勁。

    似乎發現了從迴廊另一側款款走來的白衣短裙少女,那對練中的男子連頭都未回:“燭兒,小烽又咳血了。你帶他回去休息吧。”

    未待少女答覆,他一記結實的側踢已將被稱爲“小煜”的男孩一腳踹倒在地。小煜也不含糊,隨即從地上躍起,又和父親戰做一團。

    小烽微微擡頭,又深深地望一眼較場上的兩個至親,和姐姐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那一片藍天白雲。

    一個可憐的女人,爲自己的愛人——一無門掌門狂燼先後孕育了大女兒天燭,和一對孿生子天烽和天煜。但她在後者的誕生時,死於難產。

    自打記事起小烽和小煜都特別聽話和努力,似乎希望通過自己的贖罪來抹去父親眼中憂傷。兩個孩子天賦極高,加之平時乖巧懂事,漸漸深得父親和諸師叔的喜愛。

    在論強者爲尊,重血脈傳承的北豁洲,這兩個孩子的出現彷彿是這女人留給所愛之人最後的,也是最好的禮物。

    然而事事並未如此完美,小烽好像遺傳了母親孱弱的身體,心肺先天有疾。稍有勞累,便會心脈虛浮,咳血不止。經過狂燼多方求醫未果後,便將更多的關注投向另一子小煜。而小煜深知自己肩頭上又扛上了哥哥的一份責任,所以更是努力。

    兩個孩子此消彼長,天烽漸漸的在父親世界裏消失了。身邊陪伴的,只有負責料理他日常生活姐姐天燭。當然弟弟天煜也常常拖着疲憊的身子,跟他講些父親和一無門的事。

    一次兩兄弟生日,父親酒醉後無意說起,若非親眼目睹他倆出世,否則很難相信天烽也是他的孩子。自此,天烽再也沒有露出過笑容。

    如果不是三年前天煜遭人暗算,重傷不治而撒手人寰的話。現在的天烽也許還是一團滯留在陰影的空氣。

    天烽永遠忘不了弟弟臨終時不甘的眼神,和那隻緊緊握住他的手:“哥!對不起,拜託啦!”在站立身旁的父親,因爲一年來不辭晝夜地照料,舊疾復發此時也盡顯老態,深陷的眼窩滾落兩行濁淚。

    “一無門的榮耀,由我來延續!”天烽輕輕合上弟弟已經昏暗的雙眼,一把推開房門。

    屋外燦爛的陽光瞬間驅趕了這片角落的陰鬱。狂燼眯眼直視着這被曙光勾勒出的身影,彷彿又看到兩個孩子在膝前打鬧的場景,不禁扭頭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

    其實,姐姐天燭從未放棄對天烽的鍛鍊,故其體魄已是相當強健。武學上,他雖不及弟弟如此出衆,但也未耽擱多少。

    如今,得父親的悉心指點,再加之其發瘋般地拼命。兩年下來,已具當年天煜七八分的勢力。足見這位一無門烽少主武學天分之高。

    -

    天烽停止了對掌間鮮血的凝視,冷冷地說:“喂!你叫隼吧。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認輸。接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了。”

    “認輸?”隼就地退半步扎一個馬步,擡起左臂守住前胸,“我要戰勝你!”

    天烽疾步近身,左手挾着破風聲掃擊隼太陽穴。“噗!”

    得手後,天烽一把抓住隼的左臂,如此便控制住了他僅有一臂,又拉回他斜飛出去的身體。天烽身體右轉,左拳屈臂括擊中隼的前胸。“噗!”

    天烽鬆開右手,左右連環拳出。“噗、噗!”

    場上只有拳頭與肉體撞擊聲,一聲接一聲,不絕於耳。

    嫣兒已經捂住雙眼,靠在曉的身上抽泣不已。曉那寬大的青衫無風自動的獵獵作響,束起長髮高高地飛揚,眼睛裏似乎可以射出實質的寒光來。

    演武場的另一端,開陽子牙咬得咯咯響。一旁的天權子則死死地拽住這位師弟,他極力剋制着自己的語調,一字一頓說:“你現在上去制止,那這些拳隼就白受了!”

    在天烽的眼裏,此刻這一拳拳打擊的對象,不是眼前被稱爲“隼”的對手,而是自己苦澀的回憶,和不堪的軟弱。

    天烽一聲暴喝,右臂屈曲,突出肘骨。以人身最堅硬尖銳的部位——肘尖,狠狠地擊中了隼的身軀右側。兩根肋骨應聲而裂。

    巨大的痛感,把隼從混沌中殘忍地喚醒。隼咳了一聲,肋骨裂處疼得他一哆嗦,下巴上的溫熱感告訴他咳出血了。這一記除了肋骨裂,還受內傷了。他呻吟着捂住右肋中拳處,用餘光一瞥身後。

    天烽並未在意對隼的重創,又是一記重拳直擊而來。

    就在這一霎那,隼左手划起奇妙的半弧,把天烽的殺來勁力往旁邊導引,使之改變成擊向他身側——“雲瀑·靈蛇卸”!

    天烽感覺自己猶如一個受人拉扯的木偶,被黏引着墜入空虛,即將要失去站立平衡。他還詫異地發現,下一步將跨出場外!連忙使出千斤墜,天烽的雙腿如生根般地紮在地上。但是,他全身架勢已崩潰,陷入無防狀態。

    隼乘着天烽一愕之隙,側轉身回拉左臂,伴隨着一聲驚天怒吼,左手拳蓄盡所有餘力向着天烽的側臉狠狠轟出。

    天烽望着隼的眼神,那熊熊燃燒的火焰,那種對勝利的無比執着,對艱辛的勇猛無畏,他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那一刻他最脆弱的心絃,被輕輕地撩撥而起。天烽瞳孔緊縮,嘴角微張,肌肉瞬間一鬆,周身的威壓頓時蕩然無存。

    一個傷痕累累的拳頭在他灰褐色的瞳中疾速變大,越來越大。

    “啪!”預料之中的重擊並未到來,天烽怔怔地感受到一隻拳頭輕搭在自己的臉上。

    那條手臂已無力地滑落至天烽的右肩。隼的雙目一片渾濁,頭顱低垂,鮮血從嘴角直直掛下。隨即,整個人頹然倒下。

    天烽趕緊側身,探右手從隼的背後擎住其腰帶,將他扶正;另一隻手抓住他的左臂,高高舉過頭頂。歡呼聲,從四周炸響!

    “此刻的榮耀只屬於你,我的隼兄弟!”

    隼轉醒時,已躺在師父開陽子的懷裏,脫臼的右臂已接上,斷裂的肋骨也做了簡單定位包紮。嫣兒跪坐在他身邊,嚶嚶抽泣着,晶瑩的淚珠順着下頜頻頻滴落在前襟。

    “師父,我贏了嗎?”

    懷弈呵呵一笑,自豪地說:“臭小子,你還差得遠呢!”

    “輸了。”曉輕拍着他的肩膀,但是眼中跳躍着炙熱。

    “哦,那對不起啦,嫣兒。”隼愧疚地望向身邊的少女。

    “大笨蛋!我們明年的目標有了。”嫣兒一抹眼淚,彎眼笑着說,“你現在啊,可要乖乖看我的表現哦。我要上了!”

    隼掙扎着直起上身,發現對面的天烽,正學着他的樣子,衝他咧嘴笑了笑。

    謝謝你,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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