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流風吟 >第三十五節 香消玉殞
    “死士”,太元門下的一羣特殊的隱祕武者。他們本身資質平平,但出於對自我價值的狂熱尊重,對勝利的極度渴望,自願修習太元禁技——明庚一念。

    金星上古曰明星或太白,黎明見於東方叫“啓明”;黃昏見於西方叫“長庚”。

    金星駛過天際的時間,即是大地光明時刻。現將之幻化爲一念之間,勢必光芒萬丈,故將畢生修爲壓縮至極致後一瞬的迸發,威力自然極爲駭人。觸發的方式,很直接也很慘烈,那便是死。

    不追求不朽,那是騙人的,騙你去盲從;也不哀嘆渺小,那也是騙人的,騙你去屈服。我的生命就是要選擇綻放,如煙花般綻放!!

    懷鈞挺劍直指一干黑袍人,厲聲道:“我不清楚你們中哪些是死士。但我勒令本役不得使用‘明庚一念’!”

    “可天尊……”一黑袍人急欲辯解。

    “聽到沒有!!!”懷鈞嘶吼,那張滄桑的臉龐因爲憤怒而扭曲地猙獰可怖。

    “喏!”太元衆武者屈身下拜。

    懷玉舉劍擺開架勢,冷冷地重複開陽子懷弈曾說過的話:“若仍欲前行,便請從我搖光宮主懷玉身前通過!”

    懷弈啊,你沒有完成的使命,我替你完成!若我實力不濟,那麼我們黃泉相伴也一路高歌歡笑。當下,你就靜靜地看着吧。

    懷鈞轉過身,再次面對英挺的懷玉,他刻意避開她冰冷的目光,只通過劍身上的影像,觀察對方的舉動,並不出招。

    懷玉暴怒,前欺一步,挺劍直刺懷鈞頭顱。懷鈞揮劍撥擋,將懷玉的來劍反彈開去,並未跟進出招。懷玉則藉着相碰反彈之力,反向迴轉,旋身橫劈第二劍。面對這劍的砍擊,懷鈞垂劍運勁格擋。

    不料,懷玉中途變招,撩向懷鈞持劍的前臂。懷鈞手臂沒有縮回來,劃出道弧度,以長劍的柄頭反撞她手腕。

    懷玉連忙回劍,一招“逐日截”,以攻代守化解,隨即再度上前,連環施展“兩儀劍法”,同時刺三劍。懷鈞對此劍法早已爛熟於心,幾次滑步斜躲,便從容閃過。

    懷玉一招接一招,如疾風暴雨般向懷鈞傾瀉,但都只擦着懷鈞黑袍而過。原來她的每一劍,懷鈞都看得極準,從容地以最小幅度的閃避動作躲過。

    懷玉內心早已煩躁無比,嬌喝一聲,右足踏實石階,內勁自腿足而生,傳上腰身和胸肩,勁貫臂肘,破軍劍絕殺而出。

    懷鈞突然舒展手臂,中門大開,那胸口就像是在等候懷玉破軍劍的到來。懷玉盯着懷鈞的臉,他竟然露出輕鬆就死的微笑。

    那淡然的微笑,懷玉已經有十五年不曾見到了,不想再見時,卻是懷鈞的臨死一瞬。

    對不起,懷鈞,今日你必須死!但是,別擔心,這條黃泉路懷玉定會陪你一起走!

    到時你可以慢慢告訴我,這些年你都在幹嗎?你想我和嫣兒嗎?我也會告訴你,我們嫣兒成長的點點滴滴。我們永遠不分開了……

    懷鈞終於同懷玉的眼睛對視了。但是,那原本深邃的琥珀色的雙瞳,此刻竟然變成了全藍,極其詭異的全藍眸子!

    懷玉大驚,但爲時已晚。懷鈞藍目一暝,身前寒芒驟閃,長劍刺穿了懷玉的左胸,劍鋒從後背冒出!

    懷玉似一片秋葉無聲地飄零,絕美的臉龐恢復了往常的平靜與柔和,刺眼的鮮血從口中汩汩溢出。

    終於再次墜入了懷鈞的懷抱,她努力地癡癡地注視着懷鈞的臉龐,彷彿要抓住這最後幾秒,將她的愛人烙印在雙眼裏。

    那熟悉的一抹琥珀色令懷玉莞爾,她雙眸彎成了月牙兒:“懷鈞,我信你!咳咳……奈何橋畔我等你……咳咳……你不來,我不走……”

    懷玉的右臂微微欲揚。懷鈞連忙扶着她的手掌,將之緊緊貼在自己的額頭上。

    “我先走了,替我跟嫣兒說聲‘對不起’……”懷玉的芊芊五指帶着無盡的留戀,劃過了懷鈞的額頭、眼睛、鼻尖、嘴角、下巴,最後無力地垂下。一隻刻畫成小婦人的木偶,自掌間滑落。

    對不起,玉兒。可我他媽的還不能死!!

    “傀儡師——漪涵,你竟敢控制我。我懷鈞指天發誓,你一定會死得非常痛苦!!!”他仰天狂吼,眼中淌下兩道血淚……

    -

    雲霧依舊,遠山依舊,草木依舊,石階依舊。太元武者再度化爲黑色的濁流鴉雀無聲地走過搖光宮。

    空曠的搖光宮前,彷彿依舊站立着一位美麗英挺的懷玉宮主,彷彿依舊飄過陣陣她那淡淡芳馥。濁流未作停頓,似乎誰都不忍推開那道緊閉的宮門,去褻瀆雲瀑仙子的幽居。

    粗獷的開陽宮前,流水潺潺,芳草藹藹,彷彿依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個精壯的漢子,嘴裏叼着一根枯枝,似睡非睡的樣子,與周遭的景物和諧地融爲一體。

    終於到了玉衡宮。懷鈞深深地望了一眼,不想一別竟是十六年,不想再見竟是爲了毀滅!玉衡宮外寧靜而整潔,料想裏面也必然是因爲一個仙子而窗明几淨。

    還記得,有一個調皮的小妮子會常常扒着大門,偷瞧宮內的少年習武。每當她出現,他便會一改往日的惰性,修習得特別刻苦;

    還記得,那少年將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一顆食肉動物的犬牙配上銅託系與項上的護身符——是他父母留給他唯一的念想,作爲入門禮物送給了女孩。女孩便從此不離身,直到作爲母親的她才慎重地將之戴到自己女兒的脖頸上。

    還記得,那少年就在這裏大膽地牽起了小妮子的手,笑着許下“今生不負天地,不負你”的承諾。女孩只是低垂雙眼,臉頰羞得緋紅;

    還記得,有一天這座宮殿張燈結綵,好友滿堂,天縱奇才的男子首次被同門刁難得團團轉,絕美溫柔的女孩則隔着紅紗朝着他掩口巧笑;

    還記得,女子在燭下專注地縫製新衣,一式兩套,如果誕生的是男孩就穿藍色,如果是女孩就穿紅色的;

    還記得,這宮內由兩人變成了三人,他們的女兒叫雙瞳的顏色像他,而其餘都像她。這個嬰兒叫“嫣”。

    懷鈞眼角仍垂着一截深紅色血漬,他重新戴上了兜帽,再次淹沒滾滾向前的濁流中……

    在石階的最上端,天權宮高聳的飛檐已經冒出。太元武者都知道,又有一場大戰即將開始。之前開陽、搖光兩宮主的實力,已讓衆人不寒而慄。

    己方三位主將個個出類拔萃,特別是懷鈞更是近乎於神一般的存在。而這些原本在各自門派中響噹噹的人物,如今淪爲此次滅門行動中的湊數角色,他們的尊嚴將置於何處?一個失去了尊嚴的武者,也就失去了再次拿起武器的勇氣。

    天權子,由我們來對付。太元衆人彼此交換着堅定的眼神。

    山徑邊突然閃過兩道黑影。雲霧散開,顯出兩個勾肩搭背的猥瑣青年,吊兒郎當地擋在路中央,歪着腦袋,斜視着衆人。其中一個高聲喊到:“我乃天權宮主麾下最得意的弟子浪萍。特在此阻截爾等!”

    另一個接口道:“我乃天權宮主麾下最得意的弟子扶雲。爾等罪大惡極,別指望可以活着離開雲瀑了。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自盡,可留爾等全屍。當然了,你們中的‘爆竹人’,這全屍小爺也就無能爲力了。”

    浪萍厲聲大笑,繼續道:“那第二呢,就是我們倆受累送你們一一歸西,不過那就管剎不管埋了!”

    太元武者未及發飆,天權宮內傳出一聲怒喝:“兩個混賬東西,誰允許你們離開遠征隊伍的?還不快滾回去!”

    “師父,你們所謂的遠征到底是何居心,我倆又豈會不知?我們就是私自離隊,回來守護雲瀑門的!等退敵後,要殺便殺,悉聽尊便。”浪萍第一次那麼大聲對師父回話,說完後不禁直打哆嗦。

    沉默了片刻,天權宮內又響起懷瑾的聲音:“懷鈞你在隊伍中嗎?帶上你的人馬速速入宮一戰!浪萍,扶雲,你們也進來。我們師徒三人並肩禦敵!”

    話音剛落,懷鈞、樂易、漪涵便如離弦之矢,激射入宮。身後一干武者與浪萍,扶雲也縱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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