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流風吟 >第五十五節 女神蝶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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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二哥,我們把小舞接來了。”又有三人揭開竹簾進入,不料雅間內竟如此熱鬧,也都是一愣。

    畫伯點着那三十開外的青年,樂呵呵地向雲瀑衆人引見:“這位是我們的三弟劍叔。”他又拍拍最左側的男子道:“他是老幺琴季。”

    “拙園書畫劍琴四友有禮了。”四人齊齊拱手。

    曉扶椅起身,抱拳回禮,朗聲道:“東洲雲瀑弟子曉、嫣、泠絮,初來沐香谷,多有打擾!”

    “小女子蝶舞見過雲瀑諸位。”最後入內的女子盈盈一拜。

    曉擡眼望去,那女子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紅潤,滿頭金髮,五官生得極爲精緻,特別是那雙湖綠色的眼眸,深邃得彷彿隨時能看透他人的心思。

    令曉頗爲驚訝的是,此女子從髮梢至指尖無一處不透露出美好。正所謂“楚王宮裏,無不推其細腰;魏國佳人,俱言訝其纖手。”

    “有了,有了!”詩仲舉手指向蝶舞,喊道,“這次鬥詩便由小舞來裁奪。她不知此三篇詩作分別是何人所著,故由其來點評,最爲公正。”

    “她到底行不行啊?”泠絮環抱雙臂,在一側嘟囔。

    琴季笑道:“小舞可是沐香谷的大才女。我等亦或都略遜其一籌。”

    “‘紫藤拂花樹,黃鳥度青枝。’‘拂’即爲飄拂,紫藤繞於花樹如何吹拂?‘度’爲長距地跨越,幾根枝丫,黃鳥怎需度來?且前兩句所烘托的意境,與第三四句中女子的哀嘆,並無關聯。如此突兀,無法喚起讀者的憐憫之情。”

    畫伯才唸完三首詩,蝶舞便柔聲點評道,“第一篇詩,陋作!”

    畫伯一縮脖子,老臉羞得通紅。他本就不善吟詩作對,酒後託大,結果被蝶舞狠批一頓也是活該。

    泠絮大力鼓掌:“彩!蝶舞姐姐果真好水準!”

    蝶舞掩口一笑,露出兩個深深地梨渦,繼續道:“‘夕殿下珠簾,流螢飛復息。’夕殿和珠簾構成女子所處環境。日近黃昏,在無奈的等待中,女子放下珠簾。孤獨寂寞的閨怨之情便已開始醞釀。

    又在螢火蟲的一明一滅中,我們彷彿看到那女子剪不斷的思念。長夜縫羅衣,思君此何極。綿長的針線,細膩的動作均是那女子無限的情感。尾句直抒胸意,令人心生感嘆無窮。佳篇!”

    詩仲微眯着眼,雙手在膝頭輕拍,好不得意。

    嫣兒怕泠絮再搗亂,連忙搶口道:“那姑娘可否再點評最後一首?”

    聽聞有人稱自己“姑娘”,蝶舞眼神稍稍黯淡,隨即輕咳一聲:“‘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單說‘生’字,意爲玉階上的白露從無到有,從少到多。這表明夜越來越深了。這露水便慢慢地侵透了女子的羅襪。

    而這‘侵’字表達了,不僅是露水打溼了襪子,而是一種由表及裏的感受,是可以一直深入到那女子骨髓中的逼人寒意。”

    聽得對方如此解析,泠絮也被冷得一激靈。她看看蝶舞,又瞅瞅曉,心想:還真是對才子佳人。

    “‘卻下水精簾,玲瓏望秋月。’這樣的冷夜,女子回房放下水精簾,透過玲瓏剔透的簾子遙望高遠冷寂的秋月。這樣孤獨之心、悽苦之情,誰不爲之動容。

    而作者偏無一‘怨’字。此爲本詩境界之高遠。第三篇理當勝出!”蝶舞乾脆利落地宣佈了賽果。

    “曉師兄,你是這個!”泠絮調皮地朝曉豎起了大拇指,“喂,你們兩個老烏……老哥哥,無話可說了吧。”蝶舞隱隱透出的威嚴,令一貫調皮的泠絮也略有收斂。

    在蝶舞清泠地聲音中,曉酒醒了六七分。他亦覺驚訝,此女子對本詩竟如此瞭然。

    “泠絮師妹,不可胡鬧!姑娘謬讚,實不敢當。在下酒後失態,汗顏至極。”曉又安慰畫伯道,“畫家之妙,皆在運筆之先,運思之際,一經點染便減機神。是故,畫伯兄捨棄鬥畫,足見志趣之高雅。”

    對方話雖如此,但劍叔見兩位哥哥仍舊臉色尷尬,欲爲拙園四友掙回顏面,便手指曉腰間佩劍,道:“拙園四友各有所長,在下略通劍術。且觀曉兄亦是用劍之人,可否賜教?”

    “這個……”曉已覺自己今夜言行不當,不想再生事端。

    “打就打唄。”泠絮一拍桌子,“曉師兄……哎呀!”

    嫣兒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重重地拍了把泠絮的腦袋:“我們此次前來所謂何事?你怎生就這般頑劣!”

    蝶舞見狀,笑道:“有賽便有輸贏。輸者當罰。我們一事一了,如何?”

    “好耶。那你且說怎個罰法?”泠絮抱着腦袋,又來了勁。

    “此番是詩友間雅鬥,太粗俗的懲罰,反倒是減了諸位興致。”蝶舞從肩上輕輕取下一長物置於桌案,繼道,“我便用曉兄的《玉階怨》爲詞,新譜一曲爲大家彈唱一番,何如?”

    說完,女子解開裹布,露出一把古色古香瑤琴。

    瑤琴,據傳說爲伏羲所琢,琴長三尺六寸六分,前闊八寸,後寬四寸,厚二寸,分別暗合三百六十六日、八節、四時及兩儀。最始琴有宮、商、角、徵、羽五絃,對應金、木、水、火、土五元素。

    可見伏羲制琴完全是依照幻界之數。故先人以爲此琴所奏出的音律乃九天瑤池之樂,因而謂之“瑤琴”。倘若,此刻隼在現場,告知那年雲瀑上元來客及後來“曠古之戰”的實情,不知衆人又會做何感想。

    曉亦是第一次見此琴,觀察片刻後,沉吟道:“蝶舞姑娘,古瑤琴應爲五絃。可這琴怎爲七絃。”

    “咳。”蝶舞似乎很不習慣,被稱爲“姑娘”,莞爾一笑:“曉兄,以後喚小女子‘小舞’即可。”

    她纖指拂過琴絃,續道:“此琴非伏羲所制的樣式,而是得自遠古周人的世代相傳。文王吊子,添弦一根,清幽哀怨,後稱‘文弦’;武王伐紂,再添弦一根,激烈張揚,後稱‘武弦’。故此琴名曰‘文武七絃琴’。”

    聞言,曉輕按自己腰間的“文武”雙劍,心道:倘若琴劍合璧,還真是樁美事!念及此處,他沒來由的心神一陣盪漾。

    “曉師兄,你那‘文武’曲劍,與小舞姐姐的‘文武七絃琴’很配哦。”泠絮的調笑,不經意間捅破了曉的思緒。

    曉更是慌亂,若非因爲飲酒過多,臉龐早已通紅,否則此刻定然是面紅耳赤得緊。他偷偷瞟向蝶舞,發現對方也在望向自己。曉感覺自己的心都快從喉間跳出來了。

    指尖勾弦如流水,櫻口啓脣似吐珠。一曲《玉階怨》,被蝶舞彈唱得悽婉無限,衆人緘默了許久。其中,嫣兒更是背身悄悄抹去淚水:隼,你在哪裏啊。你可知我心焦。

    “不開心,不開心!”泠絮將小臉貼在琴案之前,有氣無力地翻着眼,“小舞姐姐,唱得好是好,但讓大家都如此感傷。這也該罰。”

    “小丫頭,懂什麼!”琴季氣呼呼道,“無悲何來喜。品得悲,方得喜。”

    “泠絮妹妹天性率真,甚是可人。四哥,切莫氣惱。”蝶舞轉向泠絮,笑盈盈道,“你說的對咧,是我有欠考慮了。那小女子再拂一曲謝罪,何如?”蝶舞愛惜地摸摸泠絮的腦袋,又仰臉看看曉。

    “好耶,好耶!”泠絮鼓掌稱妙。

    不想,蝶舞又一次道出了曉的心聲。慌亂中,曉趕忙朝蝶舞拱拱手。

    “或許亂世銷煙之中曾有某位,古往今來最是與我相配。未及浮生一會,便錯身失散於人聲鼎沸。

    或許萬水千山之中亦有某位,訪盡秋墳孤魂如我顛沛,一路百轉千回,孑然一身消磨年華芳菲。

    但願和平盛世之中仍有某位,讀罷風花雪月爲我落淚,靡靡之音式微,只剩一紙灰燼固執無畏。

    但願茫茫天涯之中能有某位,邂逅他鄉異客知我悲喜,生平落墨幽微,獨往青山白首路轉峯迴……”

    那一夜曉喝醉了,嫣兒心碎了,泠絮鬧累了。命運多舛的雲瀑三人各自進入夢鄉。

    拙園四友護送着蝶舞悄然離去,他們則一路唸叨着明晚如何席間再鬥,頗是興奮。

    “曉…..”蝶舞輕喚着這個長相清秀又虛懷若谷的年輕劍客,那波瀾不驚的心頭也泛起陣陣酥麻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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