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流風吟 >第七十一節 空空來也
    一抹豔麗的紅,橫着射向軻橫背脊——及時架住了繁仇的來刀。

    助戰者正是競天弟子萬壑。他槍桿一壓下朴刀,便順勢劃過個月牙狀半圈,銳利的槍尖直刺繁仇咽喉。“血影槍”卻被另外趕來的太元死士以一對鐵鐗挑開。

    軻橫這才連舞數個劍花,從戰圈中退出。稍作喘息,他回身再次擺出迎敵架勢。槍鐗相交,各自爲戰友解圍後,二人也雙雙收招後撤,將兵刃挺於身前。

    經過幾番大戰,軻橫早已成了繁仇的眼中釘、肉中刺,後者欲除之而後快。故無論軻橫突刺到哪裏,周圍始終是密密麻麻的死士。

    軻橫與萬壑相視一眼。若是沒有萬壑的及時護駕,此刻他可能已無戰力。他朝萬壑微微點頭致謝。

    只見軻橫原本粗獷英武的臉龐,焦黑了一半,另一半則滿是血污;浸染戰袍的鮮血,因結痂而僵硬,泛着駭人的紫色。也不知是己傷,還是敵血。

    “繼續後退,往峽口退!”軻橫左手一揮,也不顧萬壑的反應,便獨自跑開。

    “叛徒!咱們走着瞧。”繁仇冷冷地瞥萬壑一眼,便率衆急急追去。

    “呵呵!”他撇了撇嘴,自知重傷如此的軻橫,仍在頑強地貫徹昨日部署,當即“血影槍”一橫,攔下之前那持鐗的死士:“喂!我們倆的賬是不是該先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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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儀劍法”從四象八卦中變化而出,一劍可出八八六十四式。雙劍相濟,則幻化出四千零九十六般變化,幾可化盡天下武技之紛繁複雜。它與“胸中無劍”的“雲瀑?逍遙碧遊功”,走得是完全相反的極致。

    饒是非花、無蕊二女心意相通,清心寡慾,如換常人又怎記得住此等變化。

    釋事身陷劍陣之中,時間久了,也漸覺心頭煩亂,反應漸有不及。“罷了!”他沉身下馬,雙臂收拳腰間,彷彿完全無視來劍般,兀自運氣斂力。

    非花、無蕊稍覺驚詫,也無暇多慮,一劍封喉,一劍襲腹,攻向對手。

    “鐺!”,率先猛刺釋事腹部的非花,彷彿擊中的是塊精鐵,自己反倒是仰跌開去。

    釋事猛一低頭,下頜緊緊夾住無蕊的長劍,同時激出雙拳直直轟其雙肩。

    “纖塵?金鐘罩”——號稱,玄界防禦第一之武學,爲第一代纖塵祖師所創。通過苛刻地修煉,將內息實體化,形成金鐘狀來護身。練成後,普通的拳械皆莫能傷矣。

    刺出的長劍進退不得,竟死死卡在了釋事的頸項之下。無蕊大驚,又欲棄劍閃避,然之前以布裹劍,那劍已與右臂纏爲一體!

    “嘭......”無蕊宛如一隻折翼鷙鳥,凌空倒飛出去。非花擔心釋事再度發難,忙使“驚鴻縱”於半空接住重傷的無蕊後,二女重重撞在堅實的崖壁上,皆萎靡倒地。

    “弟兄們,殺吧!”非花、無蕊身後的玄界武者,哪個不是熱血豪傑,哪個不是大義凜然的俠士。

    目睹兆煉、非花、無蕊,死的死、傷的傷,衆人早已按捺不住胸頭的怒火,再顧不得什麼棧道的狹窄,也不考慮施展不開拳腳,個個雙眼紅得幾乎可以淌出血來,像羣野獸似地,咆哮着一涌而上,似乎要生吞活剝了釋事。

    釋事沒見過這等陣勢,心頭大驚,不由倒退兩步。

    太元衆武者見主帥有難,也大吼着迎上聯軍。論人數,太元“濁流”遠遠大於玄界聯軍。論膽魄,太元武者也絕對沒有慫蛋。

    鐵器與鐵器相擊,鐵器將軀體切割,軀體對軀體絞殺……

    不多時,擁擠的棧道內已升騰起濃稠血霧,到處瀰漫着嗆人的腥味。在此修羅煉獄中,血肉四散,遍地死傷。

    殺戮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其中一方的死絕爲止……

    “師父,空空來啦!”忽然,一健碩的身形,衝破了令人窒息的“血雲”,躍入戰圈。

    “咦?你怎麼不是我師父!”空空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僧人。

    同樣是穿着纖塵僧袍,又光光的腦袋,在人羣中特別顯眼,以致小和尚空空竟在情急之下將之錯認爲了師父釋慧。

    “貧僧釋事。想來,汝便是小空空吧。”釋事平靜地望着對方,殘破的雙袖下,裸露抽出的青龍白虎兩尊烙印已紅得發亮。

    “啊!我識得你。”空空左腿向左挪開半步,同時右手握棍“燈魂”向前掄出一片棍花,左手接把,“你欺師滅祖,罪大惡極!”

    釋事觀空空擺出了“纖塵?風波棍法”的起勢——“開步壓棍”,只覺心頭一軟。這是當年普弘師父手把手教他的入門武技。

    師父,弟子是“欺師滅祖”嗎?請明示弟子,這麼做到底對不對!

    “空空,釋慧將汝抱回時,我還餵過汝米湯呢。”釋事微微一笑,“只這世間遠不是非黑即白那般單純。是汝想簡單了。”

    “若是放了我師父,就此作罷。否則小和尚決計饒不了你。”

    空空左足前踏一步,兩腿半蹲,雙手握棍向前反臂縱轉,提棍前戳。濃眉下,雙目炙燃着熊熊的怒火。

    釋事還清晰記得,二十年前的某日,一個奇怪的嬰孩在釋慧懷中正放聲大哭,或者說在吼叫更爲確切。這洪亮的哭聲,即便是釋事此等修爲的武僧也不免心神震盪。

    他捂住耳朵,悉心觀瞧,嬰孩倒是生得瘦瘦小小頗爲可憐,一隻小手還死命地抓着釋慧的前襟。

    釋事覺着有趣,便嘗試去拉嬰兒的手臂。可他非但拉不開,那揪着釋慧胸口衣裳的小拳頭似又抓得更緊。釋事擔心太過用力傷了着孩子,只得淺笑着作罷。

    後來,他聽說是在衆僧誦經聲中,那嬰兒才松的手,並與抱着自己的釋慧久久對視,雙目深邃猶勝成人。

    那時,釋慧喜道:“此子魯鈍,但罕有一顆見真之心。”

    釋事則認爲明明就是小傢伙哭鬧累了。

    自此,這孩子便成爲釋慧和釋事生命中的小小羈絆。有次孩子高燒,他倆連續數日目不交睫地左右看護。兩歲前的小空空,基本都是依附在釋事的臂彎上哭鬧嬉戲。二人其樂融融,形同父子。

    若非,釋事參加“羣俠會”後失蹤,空空當是跟隨他參禪學藝。不想如今,在這煉獄般的棧道之上,兩人卻是拳腳相向,生死相搏。

    空空自是記不得兒時的種種,而釋事則着實得心如刀絞。

    釋事擡左腳向前跨一步,兩腿屈膝半蹲成馬步,左臂向前屈肘抖拳,右拳抱於腰間——“纖塵?連環拳”起勢。

    空空雙足碾地,突然朝右側轉半圈,鐵棍“燈魂”隨身掄過一道殘影,雙手隨即倒把,借旋轉之勢由右往左攔打釋事。

    釋事身子疾沉,左掌託向空空右小腿,右手拍按其後背,欲將之撲到。

    空空已料得此招,疾擡右腳,左足一點地,身子向左橫移。下落時,左腿仆地伸直,右腿全蹲,雙手倒把棍向左側下劈,加之自身下墜之力,棍勢極猛。

    釋事撤步讓過劈棍,雙足一蹬,提膝頂向空空。空空棍勢太猛,回防不及,只得脫開左手,回拳迎向飛來的膝蓋直轟過去。

    空空左臂未及灌足勁力,故對上釋事這周身發力的一記,自己身子倒飛出數尺。瞥見釋事並未連攻,空空怒喝一聲,再次揮棒攻來。

    遊臥劈砸刺撥攔,壓格架跳踢翻檔。這“燈魂”被空空舞得虎虎生風,棍影密集。

    釋事土黃色的寬大僧袍上下翻飛,一對肉掌招招降魔除惡邪,聲聲劈打塵飛揚。

    剛勁有力、且樸實無華,二人盡顯纖塵武技精髓。

    釋事臉上漸漸泛起了笑意,自己彷彿回到了當年在纖塵門內與釋慧等師兄弟拆解招式的往昔。

    空空天性淳樸,竟一丁點都未察覺對方的出招已不帶絲毫殺意,反而盡是慈愛。他依舊棍打一片,一掃一劈全身着力,棍聲呼嘯,氣勢極爲勇猛。

    “釋事,截住他!”一聲暴喝,突然自棧道另一頭炸響,打斷了釋事難得的美夢。

    “這人便是反軍的頭目‘軻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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