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語緊趕慢趕，在最後一刻收工，把圍巾放進邊上的袋子裏，整個過程一眼都沒看圍巾一眼。
不能看，看了就想毀了。
她小三十年的優秀聲譽，砸在一塊圍巾上，說出去都怕把劉愛蓮氣醒。
換好衣服，她慣例往劉愛蓮的病房走，半道上遇見跟其他醫生一起查房的閆清。
閆清看見她就想起來被人結結實實的甩了幾巴掌，疼不說，還丟人，她都沒臉告狀。
躲了一半，又覺得自己這種行爲慫，硬生生逼着自己站在那，肉體是肉眼可見的僵硬。
顧初語跟閆清的指導醫師費玲熟，少不得要見面打招呼。
閆清跟顧初語的衝突，鬧得整個醫院都知道，也就是因爲後來江曜都出馬了，沒人敢說。費玲知道兩人不對付，跟顧初語點頭就趕緊錯過了。
走了一段，才側頭跟閆清說：“你也別少年意氣，顧醫生其實人很好，她身上有不少值得你們學習的地方。”
話裏意思很明顯，顧初語人很好，別把她惹急了，她不會針對誰。
閆清想起那天盛氣凌人的顧初語，就覺得這話特別諷刺，冷嗤道：“學她什麼？抱大腿，還抱兩條大腿。”
話說到這裏，她自顧自說了一句，“那是應該學學，一般人畢竟做不到。”
費玲不贊同的皺了皺眉，想替顧初語說點什麼，但想到面前這個大小姐身份不俗，說多了可能都是錯，要出口的話生生轉了個彎，只道：“還是想想怎麼渡過你的實習期吧，九院的考覈還是蠻嚴格的，靠關係沒本事，也進不來呀。”
這話在說閆清，也在幫顧初語，雖然隱晦，但說的還是事實。
閆清沒法反駁，以前她還想家裏橫豎打過招呼了，她進九院還不跟玩兒是的，結果來的第一天，江曜就狠狠打了她的臉。
是不是以爲她會知難而退？
她偏不。
顧初語也看見了閆清，看見她就想到那張照片，心裏依舊堵得慌。
不過，該打該罰都過去了，她也沒多放在心上，進了劉愛蓮病房，就把這些糟心事都忘記了。
阿姨正在給劉愛蓮擦身，到了隱私地方，顧初語接過毛巾，“我來吧。”
阿姨知道顧初語是真的不嫌棄，也就沒一直抓着不放，感慨了一句，“這年頭，還是養閨女的好，久病牀前，兒子都指望不上。今天跟隔壁病房的護工聊天，說她照顧的大姐，兒子到現在不沾邊，媳婦來一次吐一次。”
顧初語眉目不動，但是手頓了一下。
她在醫院，還一直在一線，見過的人性和生離死別比她們多得多。
久病牀前無孝子。
這句話放到現實裏，永遠比在書上看見的白紙黑字更扎心。
劉愛蓮爲了她，一直沒再生孩子，以前她很好的時候，她倆開玩笑，劉愛蓮就說：“不能再挑戰你極限了，不然我怕以後病了你不管我。”
可她大病沒有，小病也從沒跟顧初語說過一句。
劉愛蓮以前也說她指望顧初語唯一的孝順，就是以後把她骨灰埋了，她就算不遺憾沒有人養老送終。
前幾年，她偷偷給自己買墓地，把顧初語難受的好幾天沒睡好覺。
人就是這樣，事情不到跟前，永遠不知道從前的自己多傻逼。
如果時光可以往回倒一倒，她再也不跟着劉愛蓮學什麼嘴硬心軟，說那些不吉利的話了。
她明明那麼怕劉愛蓮生病，怕她給自己買好了墓地，是不是生病沒錢，揹着她偷偷準備後事。
可她每次都會學劉愛蓮懟回去，好像這樣就能顯得她什麼也不怕。
她現在終於有孝順她的機會了，可這機會她真的一點也不想要。
她只想劉愛蓮平安喜樂，長命百歲。
顧初語眼眶發燙，強忍了回去，默默給劉愛蓮擦好，穿上病號服，蓋上被子，抓着劉愛蓮因爲連日裏吊針青腫的手，“媽，你快醒醒，你再不醒，我就……”
真要不孝了。
習慣性衝口欲出的話，今天到嘴邊硬生生剎了個車，變成了：“你這樣，我好怕啊。”
顧初語從小到大都沒有怕的東西，這一句出來，眼淚就有點收不住。
阿姨從旁勸慰她，“這幾天檢查情況都在越來越好，你別哭啊，哭了劉姐躺着都不踏實。你就當她趁機歇歇了。”
顧初語趕緊就把眼淚擦了。
對啊，就當她好好休息了，她太累了。
顧初語從病房出來沒多久，就接到霍北擎的電話，電話接起來的瞬間，她嗓子還是啞的。
霍北擎立刻就聽出不對勁，“怎麼了？”
顧初語強抹了一把眼角，確定臉上沒眼淚了，才說：“沒事，從我媽那剛出來。”
霍北擎也跟着揪心，“情況不好嗎？”
“沒有，一直在好轉。”顧初語如實說。
霍北擎這才鬆一口氣，但是情緒還是隨着顧初語低落了下去。
顧初語就看不得身邊的人都因爲自己變成鬱鬱寡歡的樣子，“你別這樣。這話我跟司恪他們也說過，我媽現在這樣雖然難受，但能活着已經很好了。她不是那種一個人哭別人也要跟着哭的人，我也不是。”
霍北擎說：“我知道。”
頓了頓，他吐了一口氣，“只是現在想抱抱你，抱不到，我有點難受。現在有什麼能讓你開心的事嗎？我能做什麼？”
顧初語覺得窩心，剛壓下去的淚水又開始翻涌，但比看見劉愛蓮好的多，“你什麼也不用做，我就很開心了。”
霍北擎瞬間就不知道要開心還是心酸，“堂堂霍氏總裁，在你面前一點用都沒有，多讓人心慌。”
顧初語說：“心慌好還是心痛好？”
霍北擎立刻說：“別，顧姨，咱都這關係了，不興反悔的。”
他爲了逗她，連姨都叫了，顧初語心裏還揣着難過，卻還是很給面子的露出笑臉，“行，回頭我媽醒了，我跟我媽拜個把子，給你把關係落實了。”
霍北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