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聲音傳來，灌木叢晃動了幾下，走出來兩個衣服上沾滿了泥灰，除此以外沒有攜帶任何裝備的人，同樣也是一男一女，女的看上去沒什麼顯著的特點，男的卻有一頭耀眼的金髮。
“如果不好好保存已有裝備的話，就會像他們這樣了。”楊欽指着他們說道。
“呃……方雲？”柳煜看着那個從灌木叢中鑽出來的人，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那個男人看了過來，有些驚喜地喊道：“柳煜！”
見對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柳煜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鬆了一口氣，說道：“方雲，果然是你，你怎麼把頭髮染了這麼奇怪的顏色，差點就沒認出來。”
“很奇怪麼，我覺得挺好的啊。”方雲摸了摸自己的金髮，“大學生了嘛，以前不太方便做的事情總想着一次性做完，染個頭發算得了什麼，等我什麼時候厭倦了就會染回去的，而且你不覺得我這顏色很棒麼，我讓他們調了好久才調出的這種顏色，像那種天生的金髮一樣。”
“我只覺得醜爆了。”柳煜毫不留情地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裏的？不對，應該說你居然也被帶到這個實驗裏來了……你也是醒來後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這個鬼地方麼？”
“是啊，一覺醒來發現世界都變了，說什麼要我們進行這個莫名其妙的實驗，如果違抗的話還會被注射手環裏的似乎很厲害的毒液給殺死。”方雲擡起手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這個金屬圓環，“你說這手環真的這麼厲害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信號發射器、計數器、脈搏測量儀、血壓計和毒囊，真的裝得下這麼多東西？”
“不知道啊，但我覺得還是相信它有那麼厲害比較好，或者說你可以試一下，做一些違規的事情，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毒液注射進來——說不定只是注射了些生理鹽水呢。”
“算了吧，我可沒膽子拿命開玩笑。話說，不介紹一下麼？”方雲看向柳煜身旁的楊欽。
柳煜扭頭，發現楊欽也同樣用催促的眼神看着他，隨手一丟石頭砸出來的人居然是認識的，估計楊欽自己也沒想到吧。
“他叫方雲，是我高中的同學，關係還挺不錯的，以前經常在一起玩。”他首先向楊欽介紹道，隨後又轉向方雲：“這是我隊友，楊欽。”
“運氣不錯啊，能和一個這麼正的妹子同隊，話說你們倆是住同一間房的吧，這算不算同居？”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想那些，要真這麼說的話你自己不也是一樣，這位？”柳煜看向方雲的隊友。
“我這位可不一樣，人家可是結過婚的，我哪能有什麼想法，她叫倪蓉，叫倪姐就好了。倪姐，這是柳煜，我高中同學，很有意思的一個傢伙。”
柳煜看向倪蓉，大概三十出頭，但女人的真實年紀是可以用各種方法掩飾的，光憑外表不好判斷。長得算不上國色天香，但卻一眼就能讓人覺得是個賢妻良母，微蹙的雙眉可以看出她對現狀充滿了不安，並不是個性格上很強硬的人，很容易隨波逐流，就算心中有什麼想法也不太會勇敢地說出口。應該說不愧是人妻麼，雖然外套有些寬大，但還是能看出她的身材好的令人流口水，真虧方雲這個小處男能保持住自己的理性——不，他真的有保持住理性了麼？
就在柳煜惡意地揣摩方雲和少婦的關係時，楊欽從包中取出了一點乾糧和一個杯子遞給方雲，說道：“餓了吧，先喫點東西，水的話直接去河裏舀，都是乾淨的。”
“哦……好，謝謝了。”方雲一愣，紅着臉很是不好意思地接過食物和被子，帶上倪蓉走到河邊吃了起來。
柳煜問道：“說起來，你們的裝備呢？別告訴我你們什麼都沒準備就這麼直接進叢林了，想自殺也不是這麼玩的啊。”
方雲嚼着肉乾，有些含糊不清地說道：“裝備當然有帶啊，但是丟了，剛進叢林就被一羣怪物追着跑，能留下命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揹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丟下了，不知道丟在哪兒了也沒法回去找。餓了一晚上，就想着如果遇到誰了能不能弄到點喫的東西，幸好是遇到了你。誒，你喫慢點，又噎着了吧。”
方雲舀了一杯水遞給倪蓉，然後輕輕地撫着她的背。倪蓉臉上一紅，低下頭默默地啜了一口杯中的水。
見此，柳煜看向兩人的眼神更加玩味，口中卻一本正經地問道：“你接下去有什麼打算？”
“嗯？”方雲停下了進食，愣愣地看着柳煜，“打算？”
“對，打算。”柳煜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方雲，說道：“你該不會打算就這麼跟着我們了吧？”
方雲突然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了。
爲什麼不能跟着你們呢，我們不是朋友麼，在受了一夜的苦之後，好不容易遇到了認識的人，能夠安下心來了，爲什麼我們不能跟着朋友一起行動呢？
他眼中的熱切逐漸冷淡了下來，此刻覺得柳煜的身影是那樣陌生，將最後的幾口乾糧塞到嘴裏後拉着已經喫的差不多的倪蓉站起身，說道：“說的也是，你完全沒有理由就這樣無償的幫助我們纔對，我們也沒有什麼能夠支付的……接下來我就帶着倪姐在叢林裏四處轉轉吧，會盡量小心的，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夠找到什麼足以撐到週五下午的方法。”
被方雲拉着的倪蓉看上去有些驚慌失措，似乎也不明白爲何好不容易找到了夥伴卻還是要分開，她看上去像說什麼，但幾次張嘴都沒能發出聲音。
“不管怎麼說，謝謝剛纔的食物，總算是讓我們撐過了這段時間，接下來我們自己會想辦法的，後會有期了，希望還能再見。”方雲微微頷首，行了一個簡單的禮，然後帶着倪蓉離開了，失落的表情毫不掩飾地掛在臉上。
臨走前，倪蓉用惡狠狠的眼神看着柳煜，用力地將手中的杯子砸到了他的腳邊，這大概已經是她很努力地在表達自己的憤怒了吧。
柳煜默默地撿起那個質量還不錯所以沒被砸壞的杯子，走到河邊沖洗了一下以後，放回了揹包，繼續收拾剩下的行李。
沒過多久，似乎是不堪忍受這份寂靜，他出聲說道：“你什麼也沒說呢。”
從剛纔開始就一直冷眼旁觀的楊欽反問道：“你希望我說些什麼呢？”
“也不是一定要你說些什麼，只是你一言不發的時候，總是會讓我感覺有點……”
見柳煜欲言又止，楊欽追問道：“讓你感覺有點什麼？”
“沒什麼。”然而柳煜似乎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他說道：“之前你居然主動拿出喫的東西來分給他們，要知道那些食物可都是我們事先嚴格分配好的，只夠我們兩人的量，現在給了他們一部分，看來剩下我們兩人每天的量也要適當縮減纔行了。”
“這就是你不願意和他們一起行動的原因？覺得什麼都沒有的他們是兩個累贅嗎？”
“……”
“他不是你的朋友麼？”
“他……確實是我的朋友。”
“你一般都是這樣對待朋友的嗎？還是說，在你的概念中的朋友，和我所想的不太一樣呢？”
“……”
“我發現，我已經沒辦法去揣摩你的思想了，雖然我自認爲自己已經算是異類，但你看來要比我異類得多。”
柳煜擡起頭，發現楊欽正用失望的表情看着他。
他突然開始心慌，開始沒來由地害怕，他自己也不懂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寧可楊欽直接教訓他責罵他，就算打上兩拳也好，但絕不要露出現在這種失望的眼神，這種似乎隨時會離他而去的疏遠感。
他們是同類，也許是這一點纔會讓他覺得自己與楊欽之間有種親近感，若兩人不再是同類的話，那在這個世界上，是否又會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呢？孤身一人，變回那個孩子的身影，不斷地舉起那根鐵棍，不斷地揮下，永遠被囚禁在哪個小房間裏，無法逃脫。
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柳煜努力地勾起嘴角，笑着說道：“真不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呢，總覺得，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經快要完全崩壞了。”
“我在你心中是個什麼樣的形象？”
“奇怪的形象而已，只是我對於還完全不瞭解的你，展開的無聊的想象。”柳煜擺了擺手，又將整理好的揹包提了起來，望向方雲離開的方向，說道：“如果我現在說要去找他們倆，你會怎麼想？”
“你不覺得他們是累贅了？”楊欽也同樣背起自己的揹包，將刀收入鞘中。
“累贅……雖說是累贅，但畢竟還是朋友啊，而且，累贅也有累贅的用處不是麼？”柳煜笑着說道。
楊欽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柳煜的笑容，那是她至今爲止所見過的，柳煜最爲扭曲的笑容，似乎糅雜了他一切的情感，同時也完全掩蓋了他的真心。
就好像京劇中的臉譜，但是塗上了各種色彩，混雜在一起，讓人完全分辨不清這是個什麼樣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