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姐姐在身邊的日子,這是第七年了。
每天早上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不是換衣服,不是刷牙洗臉,而是來到陽臺,用一旁水缸裏的水灌到噴壺中,細心地澆灌着每一株植物。
因爲這些都是自己和姐姐一起買來種子種下並養着的,如果姐姐哪一天突然回來了,要讓她看到,自己將它們照顧地很好。
那朵花——是叫什麼來着?它已經開了七次了,但遺憾的是,姐姐連一次都沒有看到過。
他是兩年前才搬到這個家裏來的,這些花花草草也跟着他搬來搬去,歷經風雨,現在看起來倒是長得還不錯。
澆完水,將噴壺放到一旁,他看了看水缸。水缸裏的水都是平時下雨是積下來的,他只用雨水澆灌,雖說現在城裏的雨水說不定還沒自來水乾淨。
水缸裏的水不多了,柳煜望了望天,已經很長時間沒下雨了,而現在看這天氣似乎也並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他考慮着要不要去河邊打點水來先應付着——反正絕對不會用自來水就是了。
做完這一切,之後纔是換下睡衣,穿上便服,洗漱一番後下樓。今天並不是雙休日,但學校高年級的那些傢伙們似乎有個什麼試要考,佔用了全校的教室作爲考場,所以姑且上午是放假休息的。
每天早上澆水的時間是固定的,也因爲這個,柳煜養成了在同齡人間可以說是相當好的作息習慣,不會在休息的日子裏懶懶地拖到中午才起牀,每次他都能準時下樓喫早餐。
剛走進餐廳,就聽早已坐在那裏,面前的白粥已經吃了一半的江漣說道:“阿煜,早上好呀。”
柳煜沒理她,自顧自地盛了半碗白粥,來到自己每次固定的座位上坐下,舀上一勺榨菜,開始吃了起來。
江漣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就那麼看着他,有點想和他聊聊天,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沒過多久,半碗白粥就下了肚,期間柳煜知道江漣一直看着他,雖然喫飯時被人盯着有些不痛快,但他也忍住了沒出聲,因爲他一出聲就等於給了江漣一個開口找到話題的機會——他討厭和她聊天。
將碗筷放到廚房的水槽中,柳煜離開了餐廳,正要上樓時,聽到了樓梯旁,外公外婆的房間裏傳來了聲音。
“爸,血壓還是偏高,晚上你要早點睡啊,喝酒的量再減少一些吧,每天的藥也別忘記吃了。”這是母親陳霙的聲音,看來今天是給外公量血壓的日子,外公的高血壓是很久以前就有的老毛病了。
“飯後我會再多走一走活動活動的,酒的話,我已經減少到每天晚飯的一杯了,你還想讓我怎麼減。”外公說道。
陳霙說道:“一週三杯,二四六各一杯。爸你就別抱怨了,誰讓你有高血壓呢,這幾年我搬回家來住不就是爲了照顧你麼。現在我們不是父女,是醫患關係,你得聽我的。”
“醫患關係時要聽你的,那父女關係時你怎麼就總是不聽我的呢?”外公長嘆了一口氣,“你回家來住確實是來照顧我的,但也不是因爲你在那邊已經沒有了牽掛,所以才很乾脆地帶着兒子回來的麼?否則的話,我的病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我一直叫你回來,你不是死活都不願意回來麼。”
“別給我打馬虎眼,我問你,還是不打算離婚嗎?”
“……”聽到離婚二字,陳霙的臉色突然暗了下來,“那傢伙現在人都不知道在哪裏,怎麼離婚啊。”
“給他打電話,我就不信他不來,他不來,我叫人把他拉過來!”看得出來,老人對自己這個女婿似乎不是很滿意。
“不用,真的不用,而且如果他真的不想被人找到,那你是找不到他的,沒人找得到他。”陳霙摸了摸眼角,似乎已經有了些鼻音,“這件事以後再說吧,反正現在也和離婚了沒什麼兩樣不是麼。”
“那你讓阿煜改姓,姓陳,我可不想自己的外孫頂着那傢伙的姓。”
“不行!”母親突然大聲叫道,尖銳的聲音嚇得老人一陣哆嗦。
老人氣道:“死丫頭,你,你想嚇死我嗎!你知道我高血壓還這樣子……”
“抱歉,爸,我不是有意的,你別生氣……”她的聲音重新柔緩了下來,說道:“但是真的不行,不管我和他之間的關係發展到了什麼地步,小煜始終都是他的孩子。現在他不知所蹤,也沒有留下任何東西,我所能用來懷念他的,也只有小煜和他的這個柳姓了……再說了,你不也沒讓漣漣改姓麼。”
“這不一樣——誒算了算了,隨你喜歡吧,反正我從以前就管不了你!”老人看上去有些氣急敗壞地站起身來,“你姐這副樣子,你也這副樣子……我去喫飯了,然後去書房看會書,沒什麼事別老來打擾我。”
“一會兒我幫你把藥送到書房,記得喫啊。”
“知道了,我只是高血壓,可不是老年癡呆——阿煜,你在這兒幹嘛,還有漣漣?”打開門,外公見柳煜站在門外。
聽到他提起江漣,柳煜回頭一看,果然江漣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
“阿煜?”陳霙一驚,放下手頭正在收拾的東西,也趕緊來到門邊,“阿煜你……什麼時候在那兒的?”
她怕之前的對話被柳煜聽見了。
柳煜看了江漣一眼,回答道:“剛過來,想問問媽你有沒有見過我那條藏青色的圍巾,怎麼了麼?”
其實他已經站在門外好一會兒了,之前的對話全部都聽在耳中,雖然他不知道江漣站在他身後多久了,但他覺得江漣是不會揭穿自己的。
“圍巾?”得知兒子沒聽到自己剛纔與他外公之間的對話,陳霙鬆了一口氣,“我沒見過啊,你的衣服不都是你自己整理的麼,自己再去櫃子裏找找看吧。”
“好的,知道了。”
外公突然說道:“阿煜啊,你更喜歡姓柳還是姓陳?”
“爸!”陳霙不滿地出聲道。
還沒等她接着說下去,柳煜就笑着說道:“我覺得兩個都挺好的,但真要說的話,還是喜歡姓柳吧,因爲……我就是姓柳的啊。”
陳霙聽後,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如果剛纔柳煜說姓陳更好,那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辦,孩子自己都想改爲母姓,自己也沒理由去阻止。
外公則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揮手示意柳煜可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