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絕對來不及。
遊戲規則化信仰之力爲利刃，朝道君的面門直擊而去。道君卻在這一瞬間，長袍一掀，遮住了他自己的身形。
遊戲規則本能地感覺到一絲不對。
果然，等那黑袍撲簌簌地落下，袍後的人已經換了一個。
沒有任何問候，也沒有囉裏吧嗦的宣戰和挑釁，夏清陽只是接下了它的攻擊，然後降下一方空間，封住了遊戲規則的退路。
“不，這怎麼……”
這怎麼可能？
明明是道君的氣息沒錯，爲何會變成夏清陽？
遊戲規則的背後忽然爬了一身冷汗。
它想到一種可能性。
那就是道君自願放棄了它的權柄，將他持有的天道權能，全部移交給了夏清陽。
夏清陽能夠在一瞬之間“降臨”，是因爲此時此刻，她已經成爲了名副其實的“天道”。
而它，之所以沒有判斷到這個走向，其實是在它的認知裏，這種事根本就不會存在。
遊戲規則與道君，本就是天道的一體兩面。
他們之間有很大的不同，但又極度地相似，彼此瞭解。
至少遊戲規則瞭解的道君，不可能把自己的權柄移交給凡人。
“我覺得還是應該讓你知道。”夏清陽手裏的刀已經不是月華，而是近乎完全透明的信仰之力。她一步一步朝遊戲規則走去，“這招刀法，名爲人間。創下它的人，是我的師父孟行。”
師父那個人，總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好面子。
所以，不知道這樣說，他老人家會不會高興。
在腦海中演練了千萬次的起手式，終於在現實中用了出來。
從擡起刀的那一瞬間，夏清陽便能感覺到一股蓬勃的力量從體內瘋狂涌出，與她想要殺死遊戲規則的意願強烈共鳴——是了，這是三千世界所有生靈的意願。
遊戲規則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
它修養的時間雖不長，但用的都是極品靈草、靈丹，早已將傷勢恢復了六七成。現在躲已經是無處可躲了，不如捨命一搏。
在夏清陽揮刀的一瞬間，遊戲規則的攻擊也到了她眼前。
脫了袍子，躲到不遠處的道君，眼睜睜看着兩股力量相撞。
這一擊，雙方誰都沒有保留。
時空彷彿凝滯了，然後轟然扭曲，如同超新星爆炸，爆發出刺眼的白光，與此同時，衝擊波瞬間掃蕩到了數光年以外，兩股力量碰撞的交點產生了巨大的黑洞，幾乎把整片虛空捲了進去。
“乖乖。”
道君穩住身形，被這開天闢地的架勢給震撼住了。
他不知道如果是自己接下游戲規則的攻擊會怎樣，會不會也產生這樣的效果。
不過在夏清陽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他沒有過多猶豫。
其實他大可以收走夏清陽的信仰之力，自己來對抗遊戲規則。這樣既能保留天道的權柄，又不需要把自己的性命寄託在別人手上。
但也許是因爲這麼長時間，他通過夏清陽的眼睛慢慢發現，曾經在他眼中渺小脆弱、需要保護的凡人，也能爆發出令人驚歎的抗爭吧。
所以他改變了想法。
他相信他們。
不知過了多久，爆炸發散出的能量波，掃蕩了道君沒來得及收起的一切，又慢慢歸於沉寂。
主星球早已碎裂成塊。
道君足尖點地，落在其中一個星球塊上，凝重地擡眼望着半空。
白光還沒散去，他看不清是誰佔上風。
失去了天道的權柄後，他對三千世界的感知也變弱了。何況這片虛空並不算三千世界，而是他自己開創出來的一方小時空。但夏清陽如果扛不住，那他就是拼死，也要讓遊戲規則……
正在這時，一道細小的聲音，打斷了道君的悲觀暢想。
就在這個稱不上“土地”的星球塊上，一個小小的綠芽，突然從硬土裏鑽出。它也就兩三釐米高，嫩嫩翠翠的，在他腳邊探頭。
道君蹲下來，仔細凝望着這一小點生機勃勃的綠。
然後，他慢慢擡起眼。
只見整個星球塊表面接連冒綠，逐漸連成片，又開出花，好像一夜之間進入盛夏的原野，奼紫嫣紅。
道君怔神了一下，然後意識到，是剛剛碰撞產生的衝擊波裏面，屬於夏清陽的信仰之力，完全碾壓了遊戲規則的力量。這才導致多餘的力量，降到了土地上，催生出這些生命。
道君站起來，伸手接了一些信仰之力。
精純的，透明的，又非常溫柔。
“真是的。”道君失笑，“怎麼比本座還稱職。”
盛光之中，夏清陽緩緩落在花田裏。
她現在的狀態很奇特，分明用盡了所有力氣，但又有力量在源源不斷地持續涌入身體。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能感受到，隨着她那一刀斬滅遊戲規則，三千世界沒有再繼續崩毀了。
一切，畫上了句號。
-
其實早在遊戲規則與夏清陽交手的前一刻，玩家們對三千世界的破壞就停止了。
因爲在那時，遊戲規則爲了對抗夏清陽，收回了所有的力量。
這也就意味着，所謂的無限求生遊戲名存實亡。
除了那些修煉過道君所給祕籍的人之外，其他玩家都失去了天賦、技能，變回普通人。
夏清陽撕開時空，回到歸一派所在的修真世界時，正巧是黎明。
初日在地平線的盡頭露出一點尖，斜打的光破開暗夜的陰霾，把一切美好灑向大地。灰塵漂浮在一柱柱日光裏，漂亮得令人屏住呼吸。
問仙大會的賽場邊上，修士們散坐着又哭又笑。
他們大都早已突破完成。醒來正撞見戰鬥最白熱化的時候。那山崩地陷的架勢，他們這些修士哪裏見到過，簡直比魔界入侵還恐怖。
而他們也沒有想到，在這種堪稱滅世的災難裏，是那個被全修真界排擠、唾棄的歸一派，支撐起一方九天雷宮，護得所有人周全。
這下這些修真門派全都擡不起頭了。
這一戰，天道陣營的玩家傷亡慘重。
夏清陽認識的很多玩家，都在這場戰鬥中殞命。
顧司南的風雲小隊，只剩蘇權活着。
慶峯的搭檔小小犧牲。
小熊奶酪剩下維拉一個。
李王死在了一處無人知曉的山林角落，看現場，應該是帶着數名敵人同歸於盡。
景安爵小隊的幾個人，在戰鬥推進到白熱化之前，就已經戰死。
皇甫誥、杜正都重傷。
南宮灰損失了四條狼尾，夏清陽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化不成人形，虛弱地攤在污泥中。
“小灰。”夏清陽給了她一道信仰之力，然後輕輕喚了她一聲。
灰狼在夏清陽懷裏抖了抖耳朵，示意自己在聽。
“你知道雅雅他們在哪嗎。”
灰狼的身體微微一顫，隨即嗚咽着，從夏清陽懷裏跳了下去。
跟在南宮灰的身後，夏清陽穿過叢林，在裂谷的邊緣找到了雅婕妤的屍首。
雅婕妤身死時，依舊是狐狸本體的樣子，趴伏在敵人身上緊緊咬着對方的脖子。
從周遭的痕跡不難看出，打到這裏時雙方都已經筋疲力盡，只能肉搏。在這種情況下，雅婕妤並不佔上風。
他沒了力氣，雖然咬上了敵人的脖頸，但並沒咬到致命的深度，反而是敵人的刀扎穿了他的身體。恐怕他也明白自己活不下來了，所以才死死壓住敵人，不讓其動彈，最終導致對方流血過多而死。
夏清陽在這令人震撼的一幕旁，站了許久，才慢慢蹲下，將雅婕妤抱起。
狐狸渾身的毛早就一丁點白都看不出了，血色混合着泥土，讓這一身的毛髮如同上了漿一樣混亂。
那麼愛美的人，死時卻是最凌亂的樣子。
帶上雅婕妤，在離此處不遠的林中，夏清陽找到了安貴妃。
安貴妃是死在亂戰裏。
她身邊盡是敵方玩家的屍首，還散落了不少報廢的武器，看來是孤身一人，在這裏殺了不少敵人。
美人死時也是極美的。
夏清陽摸摸安貴妃的額頭，撥開遮擋着她面容的頭髮，才發現她嘴角是微微揚起的。
這一瞬間，她好像能聽見安貴妃臨死前張揚的笑聲，得意自己換到了這麼多條人命。
……
爲何會這樣呢。
爲什麼他們傾盡一切，還是死在了黎明前夕。
-
夏清陽帶着安貴妃和雅婕妤回到四象宗。
戰爭結束了，倖存下來的人，開始慢慢地清掃一切。
但到那個男人身邊，人們都默契地繞開了，沒有打擾他。
“以萱。”慶峯懷抱着殷皇后，怔望着山谷間、流水上的霞光，嗓子啞得幾乎是囈語，“你睜眼看看，這朝霞多美。你睜眼看看……”
夏清陽站在慶峯身後，半晌，往慶峯身體裏送了一道信仰之力。
果然是無用功。
慶峯過度使用了SS級傀儡，反噬是法則降下的，信仰之力也不能逆轉。他狀態很差，最多再有半炷香，就會迎來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