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闌京華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思鄉亦念卿(1)
    謝騖清輾轉南下。

    進廣西時,有人帶了封信和一個日記本、一塊表給他。

    新的金錶,在盒子裏被她用紅繩纏繞了幾圈,想來是爲了討吉利。這是她的第一封家書,輾轉兩個月才送到他手裏:

    清哥,

    今年雪多,後悔沒在你走前,帶你去太和殿。那裏近年不大辦典禮,雜草高,有雪時好看。不過從遜清皇帝走,已經有人開始清點宮裏的東西。聽聞秋天要建古物館和圖書館。你晚些回來也好,那時就能進去看了。

    一個將軍,要有好的表,怎麼摔打都壞不掉的表,戰機要緊,用飯也要緊。

    還要有個日記本,留給家人。另,百花深處的海棠,我帶回家了。老伯說,任我處置。望你如海棠,歸來後,任我處置。

    妹未未

    二月十六日

    信紙也有兩張,第二張僅有一行字:

    家中生意多,每日忙不勝忙,對外人日也講夜也講,就不給你說了。另,如今推崇白話,你可以試試的,別有趣味。xxxxxx

    謝騖清對着後邊的幾個叉叉,瞧了許久。

    最後還是一位軍官給他解了困惑,那個中年軍官也是陪他在南洋養過重傷的,在那邊和一個女孩子談過新式的戀愛,說是學生們喜歡用這個表示親吻。

    “卑職僅是耳聞,第一次見到。”軍官嚴肅地說。

    ……

    謝騖清摺好信紙。

    以他對未未的瞭解,恐怕就是這個意思。

    ***

    謝騖清的駐地在山裏。

    距駐地還有兩小時路程時,車已難行,他徒步帶白謹行和軍官們沿山路前行,竟碰上二團參謀焦急趕出,帶着一份緊急軍報,準備送出去。

    軍報內容簡短:林東親自帶着主力七萬兵力,已包圍山林而來。

    二團參謀沒想到謝騖清竟提前趕回來,一時不知是喜是憂。

    喜的是,少將軍終於回來了,有救了;憂的是,少將軍竟趕上了這次生死大劫。

    此戰兇險非常。

    此處駐地只有七個團,不到一萬五的兵力,幸而骨幹軍官都是精銳,全部來自於他去過在講武堂的學生,算是謝騖清最嫡系的部下。

    謝騖清把軍報留下,讓參謀去山外發一份相同內容的新電報,通知附近的幾個軍閥,自己即將和林東一戰。生死戰。

    “他們會幫你?”白謹行問。

    “自然不會,”謝騖清答,“但會搶着善後。”

    他們會等着謝騖清和林東鬥出個你死我活,再去收拾善後。

    謝騖清一個革命將領,沒錢沒油水沒礦沒鴉片,只有槍炮,落敗了最多爲他們補給武器,少個人干擾他們種鴉片。而南方軍閥素來擅長和革命軍今日合作、明日翻臉,從不覺得革命將領是什麼大威脅。林東對他們的意義則大不同了,一旦林東落敗,無論是兵還是府中財產、鴉片田,還有地盤都是大家要爭搶的肥肉。

    謝騖清無法在明日殲滅林東的全部兵馬。他須人善後,徹底斷了林東的退路。

    謝騖清到了駐地,幾個團長見到他都慌了,問他怎麼回來了?

    這一仗的兇險大家都懂,見謝騖清闖入危局,不由着急。

    謝騖清沒多說,帶衆人進了帳篷裏,深夜點燈。

    一團團長給謝騖清講了敵軍幾路兵的情況。有一個重點,對方帶了一個炮兵營,有十八門火炮。而這裏只有一個炮兵連,六門炮。

    “他們現在駐紮在哪裏?”謝騖清問。

    “江對岸。”

    “林東是個小心的人,來了不熟悉的地方,必然會等着天亮再行軍,”謝騖清帶大家到鋪在桌上的沙盤前,“天亮前,我們先渡江,搶一個先機。”

    “我給你三個團駐防,”謝騖清先對白謹行說,“牽住林東左翼的兩萬人,”他指沙盤一處山林,“不要正面迎敵,拖住他們。你帶一團參謀走,他對那片山林最熟。那有瘴氣林,想辦法誘他們進去。”

    “還有毒氣陣?”白謹行驚訝於南方打仗的方法多樣。

    謝騖清笑了笑:“這次我們命好,山林瘴氣每年在清明後起來,霜降落下去,現在正好用上了。”清明節剛過,瘴氣正是起來的時候。

    謝騖清讓人把全部防毒裝備給白謹行。

    沒清點裝備前,白謹行還奇怪謝騖清爲什麼不撤兵,等到拿到防毒裝備,懂了,全部裝備也就夠兩個團用。

    後路一面是懸崖峭壁,一面是瘴氣林。前路已被林東堵死,只能正面對戰。

    “下午三時,你帶着一個團撤回來,從背後突襲林東,”謝騖清手按住白謹行的肩,“日落前,我們或者一起死,或一起慶功。”

    白謹行笑:“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你有想同你合葬的人,我也有我的。”

    謝騖清意外,瞧向他。

    白謹行在兩年前就知道何未和謝騖清談戀愛,而這位老兄的意中人,倒是從未說過。

    “大我十歲,在南京等我,”白謹行笑着說,“餘下的,回來說。”

    謝騖清點頭。他從手腕上摘下表,和白謹行對了時間。

    白謹行鄭重敬禮,果斷離開。

    謝騖清嚴肅回一軍禮,看着他離去。

    他叫住要跟出去的一團參謀,輕聲叮囑,如果下午三點前正面對敵失敗,炮兵連會發訊號。到時候讓參謀攔着白謹行,不要回來救人:“帶他和剩下的弟兄們從瘴氣林走,如果防毒裝備不夠,還有幾個小溶洞能藏幾百人。”

    一團參謀領了軍令,對着謝騖清敬了一個軍禮,看了一眼自家一團團長,難過地走了。

    “看這依依不捨的,”二團團長笑嘲一團團長,“這是參謀啊,還是老婆啊。”

    “有沒有句能聽的話?”一團團長笑着罵了句。

    白謹行一走,謝騖清再無笑容,看其餘部下。

    剩下四個團,一共八千人,須迎戰林東的主力五萬人。勝算至多五五開,這五成自信還是來自於這些受過現代軍事化教育的中級軍官。

    “現在是凌晨1點,十分鐘後大家動身。凌晨六點,四團繞到這裏,”謝騖清點着沙盤上江東的無人村落外,“包抄他們的右側,給我拖住一萬人。林驍你帶三團,在六點,準時突擊這裏,拖住另一萬人。”

    謝騖清最後道:“我帶一團二團,渡江,正面迎敵。”

    衆將領命,齊齊敬禮,離去。

    謝騖清戴上那塊表,身邊只剩下王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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