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南寧王府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檐下燈火飄搖,謝玹緩步走到院中,如墨的眼眸看向穿着粗衣麻布的陳遠寧。

    青衣衛見他出來,齊齊行禮問安,“見過三公子。”

    “你就是謝玹?”

    陳遠寧擡頭看向他。

    青衣衛下手沒個輕重,把人弄得灰頭土臉。

    同謝玹聽過無數遍的那個前科狀元,半點搭不上邊。

    陳遠寧今年二十出頭,未加冠便登科及第,謝玹剛上朝的那些時日,時常聽到旁人把他和陳遠寧放到一起比較。

    大多數人都覺得陳遠寧比他更適合在朝爲官,王首輔底下那一幫人更是感慨過許多次:若是陳遠寧還在,哪有謝玹什麼事。

    好在三公子一貫面無表情,對上他的目光,眼中無波無瀾,“帶到暗牢。”

    他只說了一句話,便轉身穿過了那片疏影斜橫。

    南寧王府的地下暗牢極大,大抵從建成那一天起,就沒有這麼熱鬧過。

    今晚爆滿,左邊關着的那些雲州官吏被青衣衛教訓的哀嚎陣陣,右邊全縮成了鵪鶉,恨不得鑽進地縫裏溜走。

    謝玹走到最角落裏的牢房,負手而立,聽那些鬼哭狼嚎裏有幾分是真話。

    兩名青衣衛把陳遠寧押了進來。

    謝玹揮了揮手,青衣衛便躬身退了出去。

    陳遠寧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彬彬有禮的開口道:“鄙姓陳,陳遠寧。”

    謝玹回神,面色如常的問他:“你想死還是想活?”

    陳遠寧怎麼也沒想到,謝玹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後,同他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會是問他想死還是想死,他眸色微變,面上表情還算鎮定,“謝大人說笑了,你我同是來雲州辦差,如今南寧王趙立野心敗露,正是回京向皇上稟明案情的最佳時機,你同我開這樣的玩笑,似乎不太好。”

    眼前這少年面色如霜,天生一副不近人情的冷麪,也讓人琢磨不透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誰同你開玩笑?”謝玹面無表情,暗自從袖子取出一個白瓷瓶,倒了一顆藥丸在手裏,不緊不慢道:“來雲州查案的陳大人早已死於非命,而你,什麼都不是。”

    陳遠寧愣了一下,“謝大人……”

    開口說話的一瞬間,謝玹極其迅速的吧藥丸塞到了他嘴裏。

    藥丸入口即化,陳遠寧吐也吐不出來,嘴裏滿是苦澀蔓延。

    他感覺自己被無形的一隻手掐住了喉嚨,呼吸困難,跌坐坐在長凳上,“你給我吃了什麼?”

    “斷魂散。”

    謝玹依舊意簡言駭。

    少年俊臉依舊清如霜雪,彷彿剛纔給人餵了毒藥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陳遠寧腹中絞痛,額間冷汗遍佈,趴在桌子上痛的死去活來,“謝大人,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必做的這樣絕?”

    他明明還是第一次見謝玹。

    這少年生了一副清風朗月的模樣,卻着實心思難測。

    謝玹看着他面色一點點變得蒼白,負手而立,不急不慢道:“你選的太慢了。”

    陳遠寧險些噴出一口血來。

    從謝玹開口問他第一句話,到這人給他喂毒藥,不過片刻之間。

    居然還嫌他太慢了。

    謝玹道:“中斷魂散者,半年內服下解藥,還能活。”

    “你到底想做什麼?”陳遠寧實在是受不了他這說一半留一半讓你才的說話方式,簡直痛不欲生,“不妨直說!”

    各種哀嚎聲重疊在一起的暗牢裏,嘈雜無比。

    燭火昏暗,唯有一身緋色官袍的謝玹白的晃眼,他居高臨下道:“回到你主子身邊,爲我所用。”

    陳遠寧慢慢的擡起頭來,看着眼前清冷如斯的少年。

    一時間竟忘記了疼痛,冷冷笑道:“我竟沒看出,謝大人也是爲了升官進爵不折手段之人!我在雲州忍辱負重這麼久,捨命查到的罪證,你不費吹灰之力就拿走,如今竟還用我的性命要挾我爲你做事?謝玹!你以爲你是誰?我憑什麼要給你做墊腳石?”

    謝玹語氣淡淡道:“你命不好。”

    陳遠寧氣得嘔血,咬牙道:“你命好?就因爲謝小閻王是你兄長?”

    謝玹看着他,緩緩點頭。

    也不怪陳遠寧如此意難平,若換成別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敢這樣囂張,在雲州地界殺南寧王,此事傳到帝京,必然又要掀起軒然大波。

    在謝珩做此此舉之前,根本就沒人敢想這樣的事。

    所以陳遠寧只能忍辱負重的在這耗着,而謝玹來雲州卻能一石激起千層浪,第一次辦差就有如此手段,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陳遠寧一手撐在桌子上,艱難的起身,冷汗從鬢邊滑落,“他今日是你的兄長你的倚仗,等回了帝京便是你的麻煩,你以爲斬殺藩王不用償命嗎?即便是謝珩命大,能逃過這一劫,你忘了朝中那個不成文的規矩嗎?一門不出兩重臣,謝珩如今已是正三品,你會甘心日後屈居四品之下?”

    陳遠寧嘲諷的笑道:“只不過是還沒到利益相爭的那一步而已,裝什麼兄弟情深?”

    謝玹沒說話,眸色如墨的看着他,七分不屑,三分默然。

    真不愧是狀元之才,口才了得,一番話從今時說到來日,離間兄弟不遺餘力。

    也不知道趙青鸞被他灌了多少迷魂湯,纔會留他在身邊。

    陳遠寧卻以爲他的沉默便是生機,低聲道:“謝珩如此飛揚跋扈,日後必然沒有好下場,謝大人我勸你還是儘早擇木而棲。”

    謝玹脣角揚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陳大人說的良木是指?”

    陳遠寧眼中劃過一絲喜色,連忙道:“太子殿下……”

    他剛一開口,謝玹就伸手把他的頭猛地摁在桌子上,力道過大,直接把破桌子給撞的散架。

    動靜大的把外邊的青衣衛都嚇得不輕,紛紛奔了過來。

    卻見一貫不愛動口也不動手的三公子,把陳遠寧的頭摁得死死的,面色如霜,“太子、瑞王算什麼東西?”

    清清冷冷的少年,一字一句道:“這世間除了我長兄,無人配我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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