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智轉身看來人,面色忽變。

    衆人聞言,呆愣當場。

    謝珩不着痕跡的拍了拍謝玹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往外看,薄脣不知不覺之中微微上揚。

    後者回頭看去,眸色越發深沉難測。

    四周悄然,搖搖欲墜的燈火把人影拉長,她滿身風雨的少女提着八角宮燈,一步步走近囚牢,及腰的青絲被風吹得凌亂飛舞,廣袖飄搖。

    她帶着光和暖意,驅散這滿地的潮溼與昏暗。

    “攔住她!”趙智臉色瞬間黑了下來,“現如今,是什麼人都能進天牢了嗎?刑部就是這樣辦事的?”

    謝玹冷哼一聲,隻字未言。

    面無表情的俊臉上滿是“你又算什麼?”

    溫酒在門前止步,一擡頭就看見趙智和他帶來的那些人,盤中金玉酒壺在火光光彩奪目,不遠處,謝玹拿着金酒盞將謝珩逼至牆角。

    一眼便明瞭其中的彎彎道道。

    她剛進宮時,遇見匆匆忙忙的瑞王,是剛從龍吟殿出來的。

    老皇帝答應她放謝珩放的那麼幹脆,實則早就下了殺心。

    若她來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溫酒回想起來,心口涼透,渾身發冷。

    她強行保持着臉上的鎮定,同隨行的小內侍微微頷首,“有勞公公。”

    小內侍見這陣仗,臉白了好幾分,慌忙上前轉達老皇帝的旨意:“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上將軍謝珩私闖雲州,以下犯上,惑亂朝綱,論罪當誅!然、念其威震敵夷,平叛有功……”

    內侍洋洋灑灑的說完,最後一句“特許其功過相抵,削其官爵,貶爲庶民。欽此”落下,便退到了一旁。

    “很是不巧啊,瑞王。”溫酒接過內侍手裏的聖旨,隨之拋給了趙智。

    少女眼角微挑,如墨色渲染的眸子裏三分嘲諷、七分傲然,“謝珩的命,我買了。從此以後,他是生是死,再輪不到爾等過問。”

    “這……這怎麼可能?”

    趙智難以置信的將聖旨反反覆覆的看了數遍,確定字字句句之後,臉色瞬間黑沉,“溫酒,你究竟做了什麼?!”

    明明父皇已經下旨要謝珩的性命。

    爲什麼會臨時變卦?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

    溫酒徑直掠過他,語調極淡的說道:“諸君陰謀陽謀機關算盡,不敵我手中百萬銀。”

    趙智聞言,瞬間啞口無聲,臉色黑如鍋底。

    溫酒目不斜視的走到謝珩面前,腳下稻草碾入塵泥。

    她伸手接過謝玹手中酒杯,一揚手,御酒盡數灑落在地,水色在燈火下折射出些許微光。

    金酒盞“咣噹”一聲摔落腳邊,周遭衆人愈發的靜謐無聲。

    謝玹低眸,看着在金盃在腳邊旋轉着,溫酒的衣袖拂過他身側,同謝珩被風吹起的袍角在陰影裏翻飛交疊。

    溫酒左手提着燈盞,素白的右手伸到謝珩面前。

    少女微微笑着,一雙杏眸水光瀲灩,“謝東風,我來接你回家了。”

    一身狼藉的謝珩望着她,星華流轉的琥珀眸裏倒映着心上人清麗的容顏,脣角一點點揚起。

    少年緩緩站直了,伸手同溫酒十指相扣,微低眉,淺含笑,緩緩道:“有勞少夫人親至,東風歡喜之至。”

    溫酒牽着她的謝小閻王並肩走出牢房,衆人不由自主的往兩旁退開。

    “誰敢放謝珩走?”趙智伸手拔出身側侍衛的配刀,橫在謝珩身前,怒髮衝冠大吼道:“今日有本王,你這逆賊休想踏出天牢一步!”

    謝珩勾脣笑道:“刀劍無眼,我勸瑞王小心點,我這手也不是第一次取王侯勳貴人頭了。你若非要攔我,我就踩着你的屍體從這走出去。”

    少年一身囚服,墨發散亂,偏生一雙琥珀眸氣勢凌人,半點沒有階下囚的頹勢。

    趙智怒極,持刀砍向謝珩腰間,刀鋒尚未碰到衣袂,就被少年一腳踢飛,連帶着整個人都踉蹌後退,倒在了稻草堆上。

    溫酒忍不住蹙眉,這姓趙的怕是腦子進了水。

    身側的謝珩卻仍舊笑意不減,徐徐問道:“怎麼,瑞王想試試?”

    隨從們連忙把瑞王扶起來,低聲勸道:“謝珩以後只是一介庶民,王爺想拿他怎樣都可以,處置他何必急在一時。”

    謝珩不屑再多看他們一眼,握着溫酒的手轉身往外走。

    趙智卻氣得雙眸赤紅,絲毫聽不進別人的話,推開幾個攙扶他的隨從,怒氣滿腔的衝向謝珩,剛走兩步,就被紫袍玉帶的少年侍郎伸手攔住。

    正走出牢門的溫酒眼光餘光一瞥,恰恰看到了這一幕,半回頭,用脣語道:“多謝三哥。”

    少年孑然而立,面上沒有半點表情。

    “謝玹!”趙智擡眸看向眼前人,咬牙怒道:“你果然是陽奉陰違之輩!”

    謝玹並不理會他,知道那兩人走遠了,才收手回袖,“瑞王若能將謝珩斬於牢中,儘管去,這抗旨不尊的罪名,我抗。”

    牢中衆人一時之間猜不透這年輕侍郎大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趙智眉頭擰成了川字,隨行這幾個侍衛自然是武功不弱的,天牢裏還有這麼些獄卒……

    可這些全加在一起,恐怕也擋不住謝小閻王一隻手。

    毫無勝算的事,日後若是轉出去必成他這一生最大的笑柄。

    謝玹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嗓音清冷道:“如若不能,便收斂些,給皇族留點臉面。”

    趙智面色黑如鍋底,一把拽過同溫酒一道來天牢的內侍,怒喝道:“溫酒究竟做了什麼?父皇怎麼會!怎麼會忽然……”

    小內侍顫聲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嚇得差點哭出來。

    趙智厭惡的丟開小內侍,轉頭惡狠狠的盯着謝玹,眼中忽然多出幾分惡毒快意道:“謝玹,你在護着誰呢?溫酒拼了命也要保住謝珩,親自跑到這陰森森的天牢裏接他回家。你呢?謝府容不下你,你做這些,有什麼用?”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