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還真有好幾個人朝酒窖這邊偷瞧,只是聽得裏頭酒碗相碰之聲,又見燈火微亮,不敢再近前。
於是這一夜,就變成了謝小閻王滿心不悅,拉着溫酒喝悶酒。
那位青雲直上的謝侍郎早早安寢,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再加上謝珩一連好幾天都是翻牆進出府宅,外頭的人見了,越發把兩人不和的事傳的有模有樣。
此間有酒。
溫酒坐在櫃檯後對賬,金兒和玉露在邊上說着這些時日的進賬和用銀子的地方,滿心滿眼都是我們掌櫃的可算回來的喜悅之情。
謝三夫人怕冷,入冬之後,就不怎麼出門,謝萬金也是個能偷閒就絕不幹事的人,歡天喜地把府裏這些鋪子產業全部都甩回溫酒手裏,自個兒當富貴閒人去了。
她哭笑不得,只能接受忙碌了起來。
正是冬日裏,酒館裏進進出出的酒客不少,大多都是來去匆匆。
謝珩一個人坐在窗邊,看着她噼裏啪啦的撥着算盤,薄脣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玉露見了,忍不住湊到溫酒耳邊,小聲道:“大公子在看您呢。”
溫酒指尖微頓,擡眸看了謝珩一眼。
窗外飄着雪,洋洋灑灑的落下來,少年一襲紅衣瀲灩,慵慵懶懶的倚着窗,看到她擡眸,便含笑朝她微微一舉杯。
而後,一飲而盡,姿態從容風流。
溫酒眼角微挑,再低頭打算盤的時候,脣邊已然帶了笑。
金兒忍不住揶揄道:“那我們以後是稱呼您爲掌櫃好呢?還是大少夫人更好?”
溫酒一邊撥着算盤,一邊道:“你們才見過四公子幾回就變得這麼皮?看着,是平日裏太閒了,該給你們多找點事情做做。”
“不閒不閒!”金兒玉露一聽就急了,連忙齊聲道:“我們可忙了。”
溫酒笑了笑,算珠比方纔更快了。
謝珩在等她。
等她一起回家。
謝萬金進門的時候,就看見自家長兄一邊飲酒,看着心上人。
悠然從容的不像話。
“長兄,你可少喝些吧。”三公子伸手把他的酒杯拿過來,自己一口氣飲盡了,“你這每天翻牆進進出出的,不是來這喝酒,就在外面瞎逛,可把我阿孃急壞了。這才幾天,硬生生把我阿孃氣得喫胖了一大圈!”
謝珩笑道:“三嬸胖了?這是好事啊。”
“等她曉得自己胖了就不是什麼好事了!”謝萬金在旁邊坐下,“左右也是閒來無事,我帶你出城逛逛吧。”
謝珩微微挑眉,“帶我出城逛逛?”
他看着四公子,琥珀眸裏滿是:“你腦子壞掉了?”的疑惑之色。
謝萬金頂着一張“你怎麼跟我一點默契都沒有”的糟心臉,“三哥那邊遞來新消息,說是南寧王府還有人倖存,並且已經到了帝京,在城外三裏處失去了蹤跡……”
飛雪從窗口飄進來,落在謝珩的側臉上涼意徐徐。
他面上笑意如常,不緊不慢道:“既然如此,那便出去隨便走走吧。”
他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溫酒和謝珩之前遊離。
謝珩笑了笑,“那我去了。”
溫酒停下手頭的動作,看了他片刻,而後微微點頭。
心道:四公子這人真是越發的欠教訓了。
謝珩被四公子拉走之後,溫酒這一忙,就到了日暮時分。
她剛把先前的賬目都理清了,剛走到窗邊就看見,對面永樂坊的二樓窗邊倚着風情萬種的蘇若水。
也不知這人看了她多久,一對上她的目光便掀了掀眼簾,一副十分不願意看見她的模樣。
溫酒朝她笑了笑,“蘇老闆……”
剛一開口,蘇若水就轉身走了。
溫酒:“……”
她心裏也有數,蘇若水這是因爲之前她出了永樂坊就沒回去的事,心裏憋着氣呢。
轉頭,吩咐金兒,“把我早上買的琵琶酥給蘇老闆送過去一些。”
金兒應了聲“是”,立即去了。
溫酒看了眼天色,在謝珩方纔坐過的酒桌前坐了一會兒,笑着同此間有酒裏的衆人囑咐了幾句。
等金兒回來,抽空問了一聲,“她可收下了?”
“收下了。”金兒忍着笑道:“蘇老闆說:你們家溫掌櫃啊,比那薄情寡義的負心漢還不如,想起我的時候眼巴巴的找上門來,用不着了轉眼就忘到了九霄雲外。”
溫酒忍不住笑,“那負心漢送的琵琶酥,她嚐了麼?”
金兒繪聲繪色的將蘇若水的模樣,學了個十足十。
溫酒聽完,覺得那人的氣應當消得差不多了,便也沒在意,帶着幾個侍女打道回府了。
心裏記掛着四公子忽然把謝珩拉走,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急着回去看一看。
偌大的長街少有行人,雪花飛飛揚揚,天色說暗便暗了下來。
香滿和紅堂在溫酒身側打着燈籠,火光被北風吹得忽明忽滅。
在帝京城裏,原就沒有什麼風平浪靜的日子可以過,這幾天越是平安無事,越是讓人心裏不安。
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狂風暴雨驟起。
溫酒走在最前面,步伐越來越快,金玉滿堂幾個侍女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有些氣喘吁吁的喊道:“雪天路滑,少夫人……您慢些!”
到轉彎處。
溫酒忽然停了下來。
一道黑影迎面倒了下來,她連忙往後退了兩步,伸手攔住後面幾個有些止不住步子的侍女,“別過去。”
只不過那人倒地之後,再沒什麼動靜。
幾人站了片刻,也不見他爬起來。
溫酒從侍女手中拿過來燈盞,小心翼翼的往前一照,便見趴在雪地上的那人渾身是血,形容狼狽的根本辨不清是誰。
金兒在身後道:“少夫人,來路不明的人咱們還是別管了,快走吧。”
溫酒正要轉身離去,倒在雪地裏那人忽然強撐着,擡頭看向她,啞聲道:“溫掌櫃……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