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過肯定。

    以至於容生諸般籌謀,打算用來混淆視聽的話都沒機會說出口。

    一瞬間,偌大的屋子寂靜無比。

    窗外日頭西沉,晚霞似火,染紅了半邊天,夕陽餘暉投入軒窗落在榻上,給溫酒鍍上了一層暖光。

    她額間出了許多汗,脣色也有些發白,不知夢見了什麼,一直在低低唸叨着幾個字。

    謝珩附身,側耳去聽,卻怎麼也聽不清。

    他一顆心上下不定,擡袖輕輕拭去了溫酒額間的汗,沉聲道:“容生,你最好在我耐心耗盡之前如實相告,否則,朕要整個西楚爲此付出代價。”

    容生聞言,眸色驟變,冷笑道:“晏皇好大的口氣!我西楚六百年基業傲視列國,若是大晏真要妄動想分個高低,還不知誰死誰活。”

    謝珩眼角餘光一瞥,正好將對方的變化盡收眼中。

    他所料不錯。

    像容生這樣的人,早年便在生死一線間遊走,他未必會看重自己的生死,卻很難不顧及西楚的將來。

    有弱點,就好辦了。

    “那就看看西楚六百年基業如何盡毀你手。”謝珩不緊不慢道:“爾等亡國之臣一起下黃泉,想必也熱鬧的很。”

    容生袖下的手緊握成拳,眸裏殺意頓現。

    一旁的謝萬金連忙插話道:“容生,西楚都立國六百年了,有什麼氣數也早就耗盡了,皇族那幾個都不成器,你一個國師強撐什麼呢?不如這樣,你幫我長兄救了阿酒,我們大晏也封你一個國師做做啊!”

    四公子笑起來梨渦淺淺,一副“我說的是實話,你不服氣就氣死好了”的表情。

    容生眯了眯眼睛,身上危險意味愈濃。

    謝萬金微微挑眉,看了榻邊的長兄一眼,立馬就有了同人硬槓的底氣,又繼續道:“西楚如今是個什麼光景,你比我們都清楚,內耗的這樣厲害,哪怕沒有外力來攪和,你們自己也撐不了多久吧?三公主慕容念被囚,六公主慕容羽又是個只能看臉沒什麼腦子的繡花枕頭,若只是蠢些倒也罷了,偏生還沒肚量,自個兒親皇姐栽了,她上趕着落井下石。還有九皇子慕容鳴,今年才十七歲吧?”

    四公子笑着問道,他也不用容生接話,自個兒就毫不尷尬的繼續說道:“雖說這小子比他幾個姐姐都聰明些,可惜啊,心思多的很。慕容羽招親,他都藉着由頭不回帝京,可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大晏就不一樣了,雖然這幾年仗打了不少,錢糧消耗的也多,可我長兄爲帝是大晏民心所向,能臣涌現,上下齊心,尤其是我和三哥,都盼着長兄能長命百歲,不、萬歲纔好!”

    容生忍不住反問道:“你這麼沒出息還得意什麼?”

    國師大人的重點也是十分的一針見血。

    四公子臉上的笑意垮了片刻,他原本是想吹一吹大晏的是如何君臣齊心,同不停搞內槓的西楚完全不一樣,結果自己這點偷懶沾兩位兄長光的小心思被挑明瞭說,還是怪沒面子的。

    好在謝萬金一向臉皮厚,很快,又恢復如常,“你你你懂什麼,一家子人總要有人出類拔萃,有人平凡知足,若是個個都是人中龍鳳,那還得了?再者說,你四哥哥都長得這麼好看了,若是再才能出衆,如此英才豈非要遭天妒?”

    他說的太過認真。

    容生忍不住想翻白眼。

    謝珩忽然開口道:“萬金所言也可。”

    屋裏霎時安靜了下來。

    容生神色一稟。

    同樣的話,謝萬金說讓他去大晏,也能給個國師噹噹只是玩笑而已,可謝珩若是開了口,這意義便完全不同。

    可謝萬金聽了謝珩說這話,面上並無半分詫異之色。

    謝珩成了九五之尊,竟沒有同諸多前鑑一般變成孤家寡人。

    容生忍不住想:

    這謝家兄弟,簡直是世間最怪的怪人。

    “容生,你聽見了沒?”謝萬金見容生不語,趁熱打鐵一般追問道:“機會難得,你可好好珍惜啊。”

    容生嗓音驟冷,“休得胡言!本座生於西楚,死葬國土,此生絕不做兩姓家奴!”

    謝萬金聞言,微微一愣。

    他也算見過容生好幾次,這廝每次都頂着不同的臉或者面具,行事作風也狠毒陰險的很,絕對算不上什麼忠臣良將,可這話聽起來……

    着實讓人有些唏噓。

    四公子緩了片刻,緩過神來後連忙改口道:“你不想去大晏也可以,就當做善事,治好我們阿酒,讓她同我長兄好好的白頭偕老,就當我們謝家、還有大晏欠你一個大人情,這樣總可以了吧?”

    謝萬金這嘴是出了名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如今見了容生,真真是什麼看家本事都用上了,連臉也不要,只一心讓自家長兄抱得美人歸,其他的什麼都好商量。

    容生冷嘲笑道:“本座這樣的人,生平從不做善事。”

    謝萬金聽得這話,擡手就想在他臉上來一拳。

    敢情他方纔說那麼多,都成了廢話?

    讓長兄把他一劍砍死算了。

    謝珩擡手輕輕拂去落在袖間的飛紗,擡眸道:“既然如此,那你上路吧。”

    “且慢!”

    容生這會子倒是不急着動手了。

    他看着謝珩,眸裏閃過一絲類似於憐憫的神色,“晏皇,你怎麼不問問她爲何會來西楚?”

    謝珩皺眉,一言不發。

    容生自顧自繼續道:“本座此生,除了奪人性命之外,從未強人所難。”

    “你這話聽起來有點奇怪啊。”邊上的謝萬金忍不住插了一句。

    容生瞥了他一眼,眸中警告意味明顯,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同謝珩說話不自覺的輕鬆了許多,“三年前,在大晏帝京,本座同溫酒做了一個交易。她親口答應了本座,要忘卻從前的一切,聽從本座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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