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便到了三月二十六。

    春風日暖,新燕銜泥。

    繁花似錦時節,婚期至。

    大婚前三日,安後忽然將溫酒召入宮中,連帶她身邊一衆貼身的是女們也都帶到了身邊,說是這些年也沒怎麼同親生女兒親近過,這眼看着她要嫁到大晏去了,日後隔着萬里路,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見,心中萬分不捨,所以要把女兒接到身邊去多看幾眼。

    讓溫酒從西楚皇宮出嫁,屆時皇族親貴、文武百官和滿城百姓齊相送,方顯嫡公主之尊貴。

    話說的十分動聽,且字字句句都是爲了溫酒着想。

    饒是她一點也不想去和安後重溫什麼母女情,也只能點頭進了宮。

    而謝珩帶着大眼一衆人住進了行宮,隔着小半個西楚都城,站在宮殿最高處遙望鳳凰臺,只能看見些許影子。

    饒是如此,溫酒一天還能在鳳凰臺上站好些個時辰。

    暮色漸濃,晚風輕輕拂面而來。

    “殿下,該回了。”歡天喜地幾個尋來過來,小聲提醒道:“娘娘在等您一同用晚膳。”

    溫酒靠在白玉雕鳳的欄杆上,也不怎麼想動,聞聲道:“去同母後說一聲,我等會兒就來。”

    話雖這樣說着,她卻連姿勢都沒動一下。

    小侍女們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

    溫酒靜靜的遠眺都城千萬家,絢麗紅霞瀰漫了半邊天。

    遠處行宮之巔有紅衣絕豔之人長身玉立,風吹的衣袖飄然,好似要扶搖直上九天去一般。

    溫酒看不清他的臉,只瞧見模糊不清的一個影子,便已心生歡喜。

    要是能離得近一些酒好了。

    她這樣想着,忽然有些十來人的腳步聲朝這邊來,小侍女們紛紛回身施禮,“參見娘娘。”

    “都起來吧。”安後的聲音溫柔的有些無力,擡手示意宮人內侍們退開,自個兒走到了溫酒身側,笑着問道:“玖玖在看什麼?”

    溫酒回眸,淡淡一笑,“想看的。”

    語調溫軟的很,話卻說的十分意簡言駭。

    她從前神智不清的時候,看着安後還會有些恍惚,想着母親必然是因爲很難,纔將她弄丟了的,沒有想法設法的把她找回來,也是因爲西楚皇室之中諸多算計,一時抽不出身。

    可溫酒在安後身邊越久,越覺得眼前這人生疏的很,沒傳言中爲了大晏萬民一眼依然決然嫁到西楚和親的模樣,溫柔無害的像個只依附於帝君生存的藤蔓。

    好似完全沒有脾氣,也沒有什麼主張,對阿酒很溫柔,好似照顧的無微不至,可又讓她覺着很不真實。

    也許心中太愧疚了,反倒不知道怎麼補償好,所以只能把自己覺着好的都塞給她。

    但是這些,並不是阿酒想要的。

    她在長平郡的時候,極其羨慕隔壁家的阿香,那姑娘從小調皮搗蛋的很,把整個村子的同齡少年都打了個遍時常把自己個弄的鼻青臉腫,阿香的爹孃見了,就會拎着阿香出去找那些臭小子打回來,把一衆小少年打的嗷嗷叫,再也不敢同她家姑娘動手才肯罷休。

    然後才把阿香拎回家,關上院門,折柳條一邊抽阿香,一邊問她知錯了嗎?

    彼此的小阿香哭喊起來驚天動地,隔壁幾條街的少年少女聽見了都替她疼的慌。

    阿酒卻很羨慕,那時的溫文和孟乘雲總笑她,“你羨慕阿香什麼?”

    “羨慕她家阿爹阿孃打人格外疼嗎?”

    沒人知道,阿酒想起自己親爹親孃的時候,總想着他們能同阿香的爹孃一樣,自家姑娘在外頭受了委屈,二話不說就幫着她,關起來再好好教兒女,打了罵了,自個兒比被打罵的那個更難受。

    可惜阿酒沒有這樣的好運道。

    年幼時在溫家的時候,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孰對孰錯,都是她的錯,打罵倒是一點也沒少。

    如今在這西楚皇宮,帝君帝后都是高高在上的人,自然不會做打罵兒女的事兒。

    好些天才見一面,說句話也少左右內侍宮人成羣,到底不似尋常人家。

    溫酒只說了一句話,思緒就飄遠了。

    安後看了她許久,才柔聲開口道:“入夜了,鳳凰臺上風大,你身子又不好,回去歇着吧。”

    溫酒緩緩回過神來,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安後道:“明日你就要大婚了,母后還想和你說說話。”

    這話,委屈溫柔讓阿酒沒法拒絕。

    溫酒點頭說好,伸手扶着安後下了鳳凰臺。

    她這八殿下是出了名的藥罐子,但是安後這身子也沒比她好到哪裏去,平日裏都在寢宮裏好生養着,風大一點就能吹走一般。

    平時裏內侍宮人在旁都十分自然而然的上前扶着。

    溫酒做這事還算順手,只是不大想同安後說話。

    好在用膳的時候,埋頭喫就可以,安後在她耳邊柔聲說什麼,溫酒聽了直接就飯喫下去,不多想,也不記。

    用膳用到一半的時候,安後忽然話鋒一轉,有些傷感的問她:“玖玖,你是不是在恨母后?”

    這話問出來,溫酒就沒法繼續悶頭吃了。

    她放下碗筷,擡眸看向安後,眸色溫和,語調輕緩的問道:“母后何出此言?”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