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謝府衆人便忙活開了,謝老夫人早早就起來,親自爲溫酒梳髮髻。

    老夫人說:“祖母這輩子兒孫都這般爭氣,算是福澤深厚了,阿酒啊,希望你與東風以後和和美美,百年同心。”

    溫酒笑道:“謝祖母,我與他定然會百年同心的。”

    大晏這邊有個習俗,要請全福人給新嫁娘梳頭,說是這樣就能把老一輩人福氣轉給新人。

    原本帝后之禮是不必講這些的,但是溫酒着實很敬重老夫人,老祖母也着實疼愛這個孫媳婦,也就不講那些死規矩了。

    謝小六在一旁笑盈盈的瞧着溫酒,“我家嫂嫂可好看,這若是被長兄瞧見了,豈不是要走不動道?”

    今日禮重,溫酒衣着繁複,大紅鳳袍走金線,裏間紅黑交疊,雲袖層層,正兒八經的鳳冠珠翠一帶上,頓時滿室生輝。

    她先前在西楚的時候身子還不好,這些時日一路遊山玩水般調養着,藥不曾斷過,又回了故地,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個兒纔算是真真的顏色驚人,不用砸銀子,也叫那些個人老大臣們無顏把家中小姐送進宮了。

    屋裏溫聲說着話,外頭熱熱鬧鬧的,禮樂聲鋪天蓋地的傳了過來。

    禮官們在外頭朗聲道:“恭請娘娘千歲。”

    內侍宮人們口口相傳,重重疊疊的傳到了溫酒門前。

    小侍女們笑着說:“該進宮行禮了,不然陛下該等急了。”

    “好、好!”謝老夫人伸手扶了溫酒起身,眼眶中水光泛泛,“真好啊,阿酒。”

    老祖母特別高興的時候,總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好像無論說什麼都難以表達一般。

    溫酒卻從她眼中看到了許多無需言語的情緒,笑着安撫道:“祖母可不能哭啊,您是娶孫媳婦,不是把自個兒孫女嫁到別人家去。”

    謝三夫人一邊抹眼睛,一邊附和道:“阿酒說的對,但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我就是太高興了,想來母親也是如此。”

    謝玉成在一旁勸都勸不住,只能無奈的笑。

    溫酒連忙讓侍女們取帕子來,一塊遞給老夫人,一塊遞給三夫人,剛要出聲安撫。

    外頭衆人又朗聲相請。

    謝老夫人擦了擦眼角,連忙道:“快,快去吧。”

    溫酒微微頷首,左右侍女連忙扶着她轉身往外去,謝小六歡歡喜喜的跟在後頭,謝老夫人和謝三夫人也緊跟上前。

    溫酒一跨出門,外頭衆人紛紛跪下行禮:“殿下大喜!”

    她做八公主是殿下,皇后殿下也帶了這兩字,衆人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可以共通的稱呼,這聲大喜喊得別提多整齊了。

    險些把禮樂聲都蓋過去。

    一襲緋色錦袍的溫文上前來,接替了溫酒身側侍女的位置,伸手扶住了她。

    溫酒有些詫異的看着她。

    少年悶聲道:“很多年前,我就在想等我阿姐出嫁的時候,我得揹着她上轎……”

    他說忽然笑了一下,“但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嫁給陛下當娘娘,用不着我背,那我這個弟弟的扶着你出門總可以吧?”

    “自然可以。”溫酒含笑應了,小聲同少年道:“那你可要扶穩了,我這一身沉的很。”

    “好。”溫文一本正經的應聲。

    溫酒眸中笑意流轉,頂着沉沉的鳳冠,由她的小阿弟扶着穿過滿府的紅紗喜樂,走向她的心上人。

    一路上,所見之人紛紛躬身行禮。

    溫酒不必蓋紅紗,便將眼前所有景象盡收眼底,心中有歡喜亦有感概,直至謝府門前。

    十全十美站在兩旁,朗聲道:“開府門!”

    大門打開那一瞬間,溫酒擡眸看向門外,一襲紅袍盤金龍的謝珩站在門前,朝她拱手行禮,衣袖翩然,眉眼含笑。

    身後是謝玹、謝萬金、謝子安、秦墨、周明昊等十二個風采卓然的迎親使,衆人跟着謝珩一道拱手施禮,衣袂飄飄,氣度翩翩,一半人說:“嫂嫂萬安!”

    一半人道:“恭迎娘娘千歲!”

    把街上圍着湊熱鬧的千金閨秀都迷得七葷八素,不知今夕是何夕。

    溫酒亦驚了驚,看着那紅衣絕豔的如意郎君,眉眼間漸漸染了笑意。

    原本說好了謝珩在宮門前迎她,不曾想,他竟親自來了,還帶這麼多人,生怕這些瞧熱鬧的不夠多似的。

    溫文見狀,小聲在溫酒耳邊道:“瞧他笑的,我都想打他。”

    溫酒忍不住笑出了聲,“你怕是打不過。”

    溫文頓時:“……”

    這嫁出去的姐姐,心也是別人的,這話果然不假。

    他心裏這麼想着,卻只能扶着溫酒,把她的手交到謝珩手裏,“你好好待我阿姐,否則我就殺了你!”

    謝珩挑眉,“小舅子好生兇猛啊。”

    他身後一幫迎親使也把這話聽清楚了,紛紛感概少年膽子大。

    溫酒不知怎麼的,鼻尖一酸,不由得多看了溫文兩眼。

    謝珩握緊了她的手,含笑同小舅子道:“你且放心。”

    溫文慢慢的鬆開了溫酒的手,低聲道:“阿姐與姐夫要永結同心,白頭與共。”

    “好。”

    “好!”

    溫酒和謝珩不約而同的應了一聲,聲落後,相視一笑,周遭無數歡聲笑語環繞。

    謝珩牽着溫酒上了帝輦。

    王良見狀,拂塵一掃,高聲道:“起駕!”

    內侍宮人紛紛齊聲唱禮,十二迎親使齊齊翻身上馬,爲帝后開路。

    衆人臉上喜笑顏開,喜樂聲縈繞着整座帝京城。

    溫酒同謝珩攜手同坐,看滿城百姓高聲賀喜,鋪天蓋地都是祝福聲。

    竟有幾分覺着像做夢。

    溫酒掐了掐謝珩的掌心,低聲喊了句,“謝東風。”

    謝珩含笑看她,“昨晚沒睡啊?”

    溫酒笑了笑,“我就是覺着,像是在做夢。”

    耳邊滿城喧囂,好像所有人都是歡天喜地的模樣。

    她卻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謝珩擡手,託了託她頭上的鳳冠,笑着問:“是不是這玩意太沉了,給壓的?”

    溫酒聽他這樣說,這滿心雜亂的思緒忽然就被衝沒了。

    她忍不住笑,“是啊,太沉了,壓得我頭暈。”

    謝珩擡手就要給她鬆一鬆,溫酒連忙攔下了,“做什麼?待會兒還要行大禮。”

    她這般緊張,好似方纔說被鳳冠壓得頭暈的人不是她一般。

    謝珩也不說她什麼,只笑着看她。

    溫酒被他這麼看着,莫名的就臉紅了,心跳如鼓,只得扯開話題道:“爲什麼我要帶這麼沉的鳳冠,你卻不用帶帝冕?”

    “帶了帝冕,我就瞧不清你的臉了。”

    謝珩這話說的十分自然而然。

    溫酒一時竟無言以對。

    這樣……也行?

    她知道謝珩從前沒想過當皇帝,登基之後也很是隨意,但是她沒想到能隨意成這樣。

    難怪那些個老大臣個個頭髮花白鬢染霜,多半是因爲這人愁的。

    兩人這一路不緊不慢執手相看,不緊不慢的說着話,外頭人潮洶涌,歡呼雀躍,也不過是陪襯。

    不多時,帝駕入宮。

    上千的內侍宮人提燈奉盞相迎,文武百官王孫權貴,如數到場跪迎,“陛下大喜,殿下大喜!”

    車駕自長明宮前停步,謝珩牽着溫酒,不緊不慢的,一步步走上白玉階。

    今日大晴,旭日東昇,金光陽光灑落人間。

    落在並肩而行的兩人身上,照的龍袍鳳冠熠熠生輝,連帶着他們身上也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微光。

    他們攜手而行,走得極穩,袖下的手緊緊握着。

    每一步都有重臣在側朗聲宣讀誡言,躬身行禮。

    每一步都似來時路,曾記風雪兼程,不忘磨難種種,比翼齊飛,攜手成雙。

    溫酒累的手心都出汗的時候,終於行至議政殿,看着高處的龍椅。

    謝珩牽着她一同行至最高處,在龍椅前站定,而後兩人齊齊轉身,居高臨下的俯視底下萬千臣民。

    謝珩側目看了溫酒好一會兒。

    心道:

    至高至寒,卻不孤單,此生都有人相伴。

    謝珩握着溫酒的手,微微舉高,看着殿外九重天,正色道:“吾晏皇謝珩,今告祭八方,以宣天下,迎娶西楚慕容玖爲妻、爲後,此生榮辱與共,苦樂共嘗,永世不悔!”

    溫酒側目看着他,眼中水光漸起,“我亦……不悔。”

    不悔在這塵世與你傾心相對。

    不悔與你登臨至高?,共看天下,守護這萬里山河。

    底下謝玹謝萬金等人齊齊行跪拜之禮,滿朝文武跟着大禮參拜,誠心誠意的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而後聲傳重重宮門,三重九殿千軍萬民山呼千歲萬歲,其聲繞樑,久久不絕。

    溫酒與謝珩並坐於龍椅之上,四目相對間,異口同聲道:“這天下,我與你同守。”

    兩人相視一笑,擁了擁彼此,惟願與君同老,共守此間千千萬萬人快意逍遙。

    後來,大晏史上這樣記載:

    承明四年五月十九,帝后大婚。

    大晏文臣與西楚女君同朝侍君,幾多爭議?,然此數年間,奇女子頻出,經商有道、入朝爲官者不計其數,更有甚者征戰有功護國爲民,巾幗不讓鬚眉,又成百年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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