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萬金心裏想着要把場子找回來,但是這東道主該做還是得做的。

    他站在拱門後緩了緩心緒,同自個兒說了數聲,“不要同武功高強的人計較,吵得過也打不過,要巧取要巧取……”

    待到能心平氣和的面帶三分笑了,這才理了理衣襟,穿過了拱門,去尋國師大人。

    謝萬金是在庭前找到容生的。

    少年一襲黃色錦衣,外層的輕紗大袖用金線繡着牡丹國色,衣襟處亦是繁複貴氣的很。

    四公子最風流年少的時候也不曾穿過這麼花哨的衣裳,只是謝萬金平素又是穿金戴玉的,那些個衣莊和綢緞鋪子的人都以爲他愛浮華錦繡,想法設法的把富貴二字往衣裳上按,一股腦的往他府裏送。

    謝萬金一向只挑自個兒看着還順眼的拿來穿,剩下就讓小侍女隨便放着。

    沒曾想,今兒個竟然拿了一套最富貴顯眼還花哨的拿給了容生穿。

    他強忍住笑,左手揣着袖子背到了身後,慢悠悠的走到容生面前,同他道:“難得見你穿這麼鮮豔的衣裳,還怪好看的。”

    容生轉身,一臉狐疑的看着他,“你什麼時候瞎的?”

    謝萬金頓時:“……”

    爲什麼這人一句話就能要人命?

    爲什麼?

    四公子差點被少年一句話噎死,脣邊的笑意都僵化了,又硬生生的緩和過來,徐徐道:“本公子沒瞎,本公子眼神好着呢。”

    謝萬金一本正經的同容生道:“這衣裳若是穿在別人身上,本公子說這話,那必然是假的或者我瞎了,可誰讓穿這衣裳的人是你呢?”

    四公子說着話便不自覺的揚了揚脣,桃花眼裏笑意盈盈的,無端的便帶了幾許風流色。

    容生聞言,表情頓時有些一言難盡,微微蹙眉道:“謝四,你是是不是同誰說話都像嘴裏抹蜜一般?”

    謝萬金心道:容生這廝是在說本公子喜歡拍人馬屁嗎?

    呸!

    給你臉了,還不要,這不是欠收拾嗎?

    他心裏將人暗罵了一通,面上卻依舊極其自然,徐徐接話道:“不是啊。”

    容生瞥了謝萬金一眼,顯然不太相信他說的鬼話。

    “你這人還真是奇怪啊,不喜歡聽我說你好看,難不成要我說你長得醜?”

    謝萬金笑着問他,脣邊梨渦淺淺,一副六畜無害的模樣。

    容生一時無言以對:“……”

    四公子心下暗喜:打嘴仗,本公子還能怕你?

    他有些得意,脣邊笑意越發深了,微微挑眉道:“你都把面具摘了偷偷的跑來帝京尋我,那便是拿我當至交了,既然是至交,你就別擺國師大人的架子了,咱們啊都隨意些,一起喫喫喝喝、說說笑笑,才能品得這人間煙火處的歡喜事。”

    容生看着他,“你話多就有理了是吧?”

    “是啊。”謝萬金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別的都不說,輪怎麼喫喝玩樂過快活日子,整個帝京乃至列國也沒人本公子更在行的。”

    他說起這話還聽自豪,徐徐笑道:“國師大人下凡一趟不容易,總不能白來是吧?你聽我的,保你不虛此行!”

    容生微微勾脣,“好,這話可是你說的。”

    “我自己說的話我還能不認麼?”謝萬金覺得有些好笑,擡手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兩人一齊不緊不慢的出府而去。

    庭前繁花盛放,幽香暗浮,陽光落在兩人身上,籠了一層淡淡的光暈,越發顯得衣衫華麗,翩翩公子滿身錦繡。

    謝萬金走了幾步,忽然覺得手上有點空,不由得放慢了腳步?,“我總覺着好像少了點什麼?”

    容生不由得停步,回身看他,眸裏盡是“你又想搞什麼鬼?”

    謝萬金指尖摩挲了兩下,猛地想起來,“扇子!像本公子這般風流雅緻的人,出門怎麼不拿扇子?”

    他說着,回頭喊了一聲,“大富大貴,去書房把我前些天帶過來的扇子拿來。”

    “是。”兩個侍女在不遠處應聲,連忙去取了。

    片刻後,兩人擡着兩個木箱到了謝萬金跟前,將箱蓋打開,捧着呈上,“公子,您今兒要用那一把?”

    容生隨意的掃了一眼,這箱子裏少說也有幾十把扇子。

    謝四還真是有銀子沒處花,喫穿用度件件往死裏砸銀子。

    謝萬金卻不管容生在想什麼,隨手從箱子裏挑了兩把扇子。

    他自個兒拿了一把,另一把塞到了容生手裏,含笑道:“走吧,容兄。”

    四公子說話間,桃花眼微挑,手中摺扇刷的一聲打開了,輕輕搖着,隨意散漫至極,儼然一副紈絝子弟要出門尋歡作樂的模樣。

    容生被他一聲“容兄”喊得眸色微動。

    少年面色如常把玩了手中摺扇片刻,而後,同謝萬金一般開了扇面隨意輕搖,不緊不慢的朝前走去。

    微風徐徐撲面而來,吹得他墨發微揚,衣袖翩翩。

    饒是謝萬金時常同人吹噓“天下十分風流色,謝家子弟佔九分”,這會兒也覺着容生這張臉着實有些搶人風頭。

    四公子低頭笑了笑,手中摺扇不由得多搖了幾下。

    他一邊快上前同容生並肩而行出府,一邊同他說着帝京城裏好玩的去處,兩人逆着光,同時邁步約過門檻,衣袖翩然地朝繁華紛擾的長街走去。

    謝萬金同容生說了許多喫喝玩樂的好去處,也不見少年有格外想去的地方,索性自個兒給拿了主意,悠悠然帶着國師大人去了春風樓。

    四公子說:“如今雖然已是夏末秋初之際,但是到了這春風樓啊,保準你忘了今個兒是何年何月!”

    容生不以爲然,面色如常的跟着他進了春風樓的門。

    這會兒正是午時,還沒到開場的時候,樓裏的歌姬舞女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閒聊,一個個都懶洋洋的。

    離門口最近的柳媽媽眼尖的很,一瞧見謝萬金就連忙迎了上來,笑的花枝亂顫道:“我說今個兒怎麼喜鵲門前喳喳叫,原來是侯爺大駕光臨啊!快請快請!”

    後頭的那些個美人們一聽,頃刻之間便打起精神來,理了理衣衫妝容爭前搶後的圍了上來,嬌聲道:“侯爺,你可好些時日沒來春風樓看我們了啊!莫不是尋到了別的更好的去處?”

    “這不是忙着正事嗎?”謝萬金手中摺扇輕搖,含笑道:“一得空就來看你們了,快些準備酒菜歌舞,不然我可走了啊。”

    有知道幾分內情的舞姬開口同他調笑,“聽聞侯爺要娶妻了,莫不是馬上要過門的侯夫人太厲害,都把您管的不敢在外頭逍遙快活了?”

    一衆美人聽得這話都要笑了。

    容生嘴角微抽,側目看向含笑開口安撫美人們的謝萬金,悄然收了手中摺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掌心。

    柳媽媽回頭瞪了那多嘴的姑娘的一眼,連忙給謝萬金賠罪道:“都怪我平日快寵着她們了,一個個膽大包天的,竟在侯爺面前胡說八道起來……”

    “無妨無妨。”謝萬金笑着,極其自然的伸手攬住了容生的肩膀,把他往跟前一帶,朝衆人道:“今個兒主客是我家容兄,他啊第一次踏足紅塵俗世煙花之地,但是春風樓是帝京數一數二的溫柔鄉這話我已經放出去了,你們別讓我在他跟前丟了面子啊!”

    一衆佳人齊聲應好,笑道:“一定不讓侯爺在貴客面前丟面子。”

    一時間鶯聲燕語,滿樓回聲不散。

    柳媽媽瞧見謝萬金帶回來這位公子如此俊俏,看呆了片刻,被身側的姑娘拉了拉纔回過神來,連連應承道:“侯爺快請上座,好酒好菜好歌舞馬上就來!紅燕綠袖青鶯紫玉,你們是個先好生伺候着貴客。”

    四個妙齡佳人連忙應聲,上前簇擁着兩人,“侯爺、公子,樓上請。”

    容生微微蹙眉,避開了幾個女子,連片衣袖都沒被她們碰到。

    幾個佳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謝萬金見狀,呵呵一笑,“沒事兒,我們容兄啊眼光高的很,不是你們的錯。”

    她一手攬着容生的肩膀,一手搖着百摺扇,帶着人熟門熟路的往樓上走。

    身後幾人連忙跟了上去伺候,樓中一衆妙齡佳人們湊在一起小聲嘀咕,“侯爺的這位貴客生的太出挑了吧,哪個敢在他面前說自個兒是美人?”

    其中一個舞姬小聲接話道:“反正我不敢……”

    柳媽媽回過頭來,手中香帕一揚,把小聲議論的姑娘們都轟散了,“還在這嘀嘀咕咕什麼?趕緊的梳妝更衣,上去伺候貴客!”

    衆女頓作鳥獸散。

    片刻間的功夫,謝萬金已經攬着容生上了二樓,在賞歌舞最好的位置落座。

    四公子手中摺扇翩翩搖着,笑吟吟的同容生道:“都說最是一年春好處,百花爭豔,鶯飛燕舞,要讓本公子說啊,還是醉臥美人堆裏最愜意,四時風物景色都要看天公作不作美,可這花柳巷裏人比花嬌,回回添新色,日日換新顏,不是更快意麼?”

    容生倚在欄杆上,眸色幽幽的看着他,“你說的好地方,就是帶我來逛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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