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生對上他的視線,忍不住問道:“謝家長輩怎麼沒把你腿打斷?”

    “她們捨不得。”謝萬金一邊往前走,一邊道:“你別看我阿孃氣成那個樣子,放狠話讓我滾出謝家,其實她心裏壓根捨不得,她啊……就是想讓我低頭服軟聽她的話老老實實的娶妻生子,若我點頭點了,她肯定立馬就不生氣了。”

    其實四公子心裏門兒清,只是昨夜見阿孃氣成那樣,什麼避重就輕、胡扯狡辯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怕她氣大傷身,便低頭什麼錯都認,只是這終身大事,無論如何就不能胡亂將就。

    他行事再荒唐,也知道有些事真的不能那麼隨意。

    容生不緊不慢的走在他身側,語氣淡淡的問道:“你既然知道,爲何不答應?”

    “我還沒碰到想娶的人啊。”謝萬金說到這個,就十分的無奈,“帝京美人雖多,我喜歡的也不少,可若是讓我娶了其中一個,這輩子就守着她一人,以後再也不能多瞧別的美人一眼,這我怎麼做的到?”

    容生一時無言。

    能把這般言論說的自然而然的人,也就謝四公子一個了。

    偏生他自己一點也沒覺得有哪裏不對,忽的擡眸看了容生一眼,笑意泛泛道:“而且我要娶妻,怎麼也得是容兄這般好相貌的,怎麼能爲了綿延後嗣,就隨隨便便找個高門大府的女子湊合了呢?”

    容生微微勾脣,“你昨夜就是這麼同你阿孃說的?”

    謝萬金順手把北風吹亂的墨發撥到肩頭,直接把那些夢裏的事略過了,笑着應了一聲“是啊?。”

    少年淡淡道:“那謝三夫人的脾氣還算挺好。”

    “什麼?”謝萬金以爲自己聽錯了,很是奇怪側目看他,“我阿孃脾氣好?容兄……你是不是沒睡醒?”

    前方大道寬敞,遙遙通向遠方。

    朝陽初升,破開雲層,淡金色的陽光灑落在大地上,落了少年滿身,好似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容生目視前方,不鹹不淡道:“她聽到這種話都沒有再賞你兩巴掌,這脾氣還不好?”

    謝萬金頓時:“……”

    聽容生這話的意思,好似還覺着阿孃對他太寬容了是怎麼回事?

    “容兄,你這樣說話可不對啊!”四公子一邊走,一邊盯着少年瞧,“我不想娶妻這事,有一半是你害的。”

    容生面色微僵,“怎麼就是我害的?”

    這人說話實在太過跳脫,黑白顛倒,張口就來。

    謝萬金瞧見他面上的細微變化,心下頓時舒坦了許久,這才放緩了語速,悠悠然道:“還不是因爲我見過了你這樣的好容貌,再看別人就總覺得平庸無奇,滿城的美貌佳人都成了庸脂俗粉。”

    少年微微揚眉,徐徐問道:“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討打?”

    謝萬金聽到這個打字就覺得臉上還火辣辣的疼,當下也不敢再同容生貧嘴了,連忙話鋒一轉,“好了好了,咱們先不說這個,我問你一件眼下最要緊的事。”

    少年語調如常道:“有多要緊?”

    “萬分要緊!”謝萬金異常認真道:“容兄……你身上帶銀子了嗎?”

    這真是頂頂要緊的事了!

    從前四公子出門都是僕人成羣,駿馬行車的,邊上還有一水兒的美貌侍女伺候着。

    最重要的是他從來不缺銀子使,這回兒被阿孃一氣之下趕出了門,他連衣衫和身上的值錢物件都留在了東和院裏,自然不好再去錢莊裏取銀子。

    既然同阿孃說了暫時不娶妻,那就是沒銀子沒僕從,什麼都沒有也要硬氣給她看看:我這回是認真的。

    但是他從小到大也沒喫過什麼苦,更沒過過沒銀子的日子,眼下兩袖清風,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容生,希望國師大人身上有些值錢物件,隨便拿出來一樣也夠他們路上花銷。

    容生不緊不慢開口道:“沒帶。”

    “什麼?”謝萬金聞言頓時錯愕無比,“不是……容兄,你出門怎麼能不帶銀子呢?”

    少年面色如常,緩緩道:“反正我是能活。”

    謝萬金頓時有些無奈:“活是能活,但是湊着活,和舒舒服服的活能一樣嗎?”

    “不一樣。”容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你回去便是,再跪一跪,哭兩聲,謝家人也不能真的讓你無家可歸。”

    “那可不行。”謝萬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好不容易纔同阿孃把話說清楚,要是就這麼回去,那我昨晚豈不是白跪了?”

    阿孃誤會他同容生那什麼,氣他扯謊誆她,這些四公子都認,這事確實是他做的不對。

    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眼前,歸根結底還是因爲阿孃整天的逼着他成婚,纔會有後頭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

    四公子好不容易纔把先前的事都說清楚,若是回去了又要過被阿孃催婚的日子,只怕過不了多久,就又會生出這樣的麻煩來。

    謝萬金這般想着,很是感概道:“這人啊,近了臭遠了香,我離家一陣子,阿孃見不到我反倒會想起我的好來,而且我還能和你一起去尋那寒川之地,剛好一舉兩得,不是很好嗎?”

    容生見他臉頰微腫,指印未消,明明是被趕出家門的,卻毫無悵然之色,反倒還挺自在。

    少年不由得笑了笑,“你倒是想得開。”

    “想不開又能怎麼地?”謝萬金隨口應道:“而且我們家這些人啊,尤其是長兄和三哥,心思都太重了,天大的事有他們愁就夠了,家中的人和事他們自會照護的好好的,我只要管好我自己就成,這天底下除了我阿孃,再沒有別的事能讓我頭疼了。”

    容生靜靜的聽着,卻沒再開口說什麼。

    謝萬金與他一起往北走,過官道長亭,又經竹林小徑,走了好長一段路,四公子時不時開口同容生說些有點沒的,他昨夜在東和院悶了一晚上,也沒人同他說說話,實在是悶壞了。

    他說三句話,容生最多隻會搭腔一句,四公子照樣也能說得高高興興的,好似這次壓根不是被阿孃掃地出門,而且是一時興起出門遊玩一般。

    有陽光籠罩大地,有微風拂過林間枝葉,鳥雀自兩人身側飛過,眼前天高地闊,隨意一走,便踏入了紅塵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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