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琦愣住。

    四下寂靜悄然,只剩下容生說的話在他耳邊不斷的迴響着,他忽然想起來了夜離走的那個晚上,微微發紅的雙眼。

    霎時,心痛如絞。

    邊上的謝萬金見狀,連忙站起來打圓場,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看見謝琦轉身上了馬。

    一貫氣度溫和的五公子,此刻面色焦急,一邊勒馬轉頭,一邊朝謝萬金道:“四哥,我找離離去。”

    “小五!”謝萬金見狀,不由得急了,“你現在上哪找她去?”

    謝琦回頭看他,“四哥和她是在哪分開的?”

    謝萬金想了想,“就在北陽城外的分叉路口三五里地的地方,你……”

    “四哥保重。”謝琦沒等他說完,當即拍馬而去。

    謝萬金見狀,不由得高聲道:“天這麼黑,不好趕路,你等天亮再去,要找她也不急在這一時!”

    可謝琦縱馬飛馳而去,壓根就沒聽到他後邊的話,一轉眼,就沒入了夜色之中。

    一直在邊上打滾的幾隻夜貓見狀,都躍入草叢中隱藏了蹤跡。

    夜風吹落楓葉無數,謝萬金在火堆旁站了好一會兒,纔回頭看容生,“你這話早不說晚不說,爲什麼偏偏要在這時候說?”

    容生向來不是多話的人,先前不論夜離做什麼樣的事,他都是一副愛管不管的模樣。

    方纔對着小五,卻字字句句往人心窩裏捅。

    容生是師兄的,謝萬金也是做哥哥的,這心下難免就有點不高興了。

    然而,國師大人依舊面色淡淡,“是他問的我。”

    謝萬金聞言頓時無言以對:“……”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再次開口道:“那你……也能說得稍微含蓄一些,有些事用不着說得那麼……”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容生打斷了,“我若直接動手殺了他,自然不必說這麼多廢話。”

    少年眸色如墨的看着他。

    字裏行間明晃晃的帶着“我不殺他,已經很給你面子了,你還不知足是想怎樣?”的意思。

    謝萬金頓了頓。

    用片刻功夫,回想了一下國師大人從前的行事作風,頓時覺得說話扎心一點也沒什麼了,至少小五現在還有命在,也是多虧了人家。

    四公子這般想着,連忙伸手盛了一碗魚湯遞給容生,“好了好了,反正他們的事他們自個兒鬧去,你先把魚湯喝了,睡一會兒,明早還要啓程趕路呢。”

    容生看了他一眼,伸手把碗接了過來,輕輕的吹了吹熱氣,然後慢慢喝着。

    謝萬金是個心大的,忙活了這麼許久,也餓得慌,當下便一邊喫,一邊有些愁人的想着:也不知道小五能不能找到夜離。

    騎馬多累啊。

    這麼沒日沒夜的,可別再累病了。

    這一邊四公子爲小五弟牽腸掛肚,另一邊謝琦飛馬過荒郊,飛似得往回趕。

    先前他在國師府的時候,也見過傀儡人,他們長年都隱藏在不見天日的暗室,沒有喜怒哀樂,也不用進食,猶如鐵鑄木雕一般,只有主人下了殺令的時候,纔會動,朝人刀劍相向。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意識。

    夜離說他是傀儡人,謝琦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因爲無法感知疼痛,再也無法長高長大,哪怕他和那些真正的傀儡,有許多的不同之處,也只覺得是有所不同而已。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所謂的不同,是夜離壓上了自己的性命換來的。

    他從來都不知道,那個笑着讓他喊主人的小姑娘,在他受不了塑骨之痛,一直在他身邊說:“謝琦,你不要怕。我師兄說了,我能活到九十九,咱們把命數勻一勻,那也能活到頭髮花白的時候,是不是?”

    當時的謝琦,不明白她爲什麼要說這樣的話。

    直到如今,才知曉她這話的意思。

    夜離總喜歡他“傻子”,卻不知道,她自己纔是最傻的那個人。

    什麼驚鴻一瞥,一見傾心值得如此?

    謝琦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年在殺機四伏的長寧江上,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病弱無能的自己,竟然會成爲另外一個人的驚鴻掠影,不惜以命相救。

    他何其有幸。

    又何其……受之有愧。

    謝琦心裏波瀾萬千,馬不停蹄的往北陽城郊外趕去,馬蹄踏着清冷月光,穿過夜色朦朧,奔向他心上的姑娘。

    謝琦趕到謝萬金說的那個地方附近,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馬兒累的拋蹄子,天邊朝陽初起,晨光穿過雲層,灑落大地。

    謝琦勒馬,慢慢在小道上走着,細細的觀察着道上的痕跡。

    不遠處有幾個過路人驚叫了一聲,“地上怎麼這麼多血?”

    同行的人聞言,紛紛繞開走,一邊念着阿彌陀佛,一邊感概道:“真是作孽啊,這麼多的血,也不知道昨天又死了多少人。”

    “說來也真是奇怪,怎麼這荒郊野外的殺人還把屍體弄走了?”

    “莫要多嘴。”走在後面的老者開口道:“這地方不安寧,趕緊走吧。”

    幾人紛紛應和,加快腳步離去。

    奈何這一路都是血跡斑斑,蔓延了好長一路,衆人面上都有些駭然。

    謝琦聞言,當即打馬上前,想去查看。

    迎面而來幾個小商販見他是個面容俊秀的富家公子,連忙道:“公子!公子莫要往前去了,那兒剛死過人,不乾淨的很。”

    謝琦聞言,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他面色還算穩當,溫聲道:“多謝老伯好意提醒,只是這北陽城外怎就有人敢殺人行兇,這城中官員都不管?”

    那老者道:“公子有所不知啊,這北陽城近來不太平的很。這附近出了一幫極其兇殘的劫匪,專門佔道截殺過路的人,來的快去的也快,官府也拿他們沒辦法。”

    後頭的年輕人道:“先前只是綁人要贖金,這次不知怎麼的,竟然……看着這地上的血跡,只怕是死了不少人。”

    “我瞧公子斯文秀氣,還是快些離去或者進城,莫要在此耽擱了。”老者說着,連聲道:“我們還要趕路,先走一步。”

    謝琦拱手道謝,就此別過。

    他低頭間,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了不遠處的草叢上掛着一塊紫色的輕紗,謝琦當即翻身下馬,將那塊紫紗撿了起來,細看之後,心中越發不寧。

    這是離離身上的衣裳刮下來的,濺上了血跡。

    昨夜此地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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