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兄!”謝萬金有些無奈地喊了他一聲,笑道:“天地良心,我可半點也沒有要招惹她們的意思,就是碰巧遇上了說過一兩句話,珠兒佳嘛……眼下咱兩都借住在人家家中,這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難免就多說了兩句……”

    他心道:你成天整天躺在那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自然不同和別人打交道了。

    本公子要是不對她們笑,你哪來那麼多喫的?

    真當是天上掉的嗎?

    四公子這麼想着,卻不敢明着同容生兄,只着重道:“就兩句。”

    “多說了兩句,人家姑娘就想讓你留下給她當夫婿。”容生語氣極淡,卻不知怎麼的,無端的就帶着些許難言的微妙來,“四公子果真是風流人物。”

    “嘖,容兄……”謝萬金很是無奈,脣邊笑弧淺淺的,“你這到底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容生面不改色道:“誇你。”

    “行行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謝萬金連連點頭,半點脾氣也沒有。

    他看着容生喝了半碗奶茶,又從邊上拿了一些肉乾遞過去,“喫吧,多喫一些,這些肉乾是阿富爾他們自己曬的,以後想喫都喫不着了。”

    這些牧民做的肉乾同大晏的那些很不一樣,鹹且香,嚼勁十足,要是牙口不好還可能咬不動。

    謝萬金剛開始的時候喫不慣,但是這地方太過偏遠沒什麼別的食物,這些牛羊的肉乾已經是阿富爾兄弟可以拿出來招待人最好的東西了。

    四公子平素喫的那些鮮果蔬菜在這地方見都見不着,他雖然身子嬌氣,但是心裏明白的很,每次當着他們兄妹的面都喫得開開心心的,變着法子說夸人的話,就是得喝很多奶茶才能去嘴裏的鹹味,不然會一直打嗝。

    不過等他拿給容生喫的就有經驗了。

    先把肉乾切成小塊再拿給容生,讓他喝些奶茶墊墊肚子,再喫切好的肉乾,然後再喝奶茶,喫些乾糧大餅什麼的,就好多了。

    這裏頭些許細膩的心思,連謝萬金自個兒都沒察覺。

    他這一路與容生同行,照顧得無微不至,已然有把國師大人當成兒子養的趨勢了。

    也許是謝萬金這“老父親愛子如命”的目光太過明顯,容生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然,忍不住擡頭看他,問道:“你是不是餓了?”

    謝萬金笑道:“今日不同你搶,你自個兒喫吧。”

    他說着走到一旁,從熱水桶裏取出一盆黑漆漆的東西,端到容生邊上讓他瞧,含笑道:“嘿,容兄猜猜,這是什麼東西?”

    容生瞥了一眼,只見這盆裏的東西漆黑如墨,又多又稠,還帶着一股酸氣。

    他不由得微微皺眉,“你又想幹什麼?”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謝萬金笑着放下了盆,又轉身取了梳子和汗巾來,最後搬了個凳子坐到了容生後邊。

    四公子用汗巾圍住了容生頸部一圈,低頭時不由自主的多瞧了一眼。

    容生依舊是少年容貌,長髮如雪,面如美玉,後頸亦白若凝脂,謝萬金心下暗暗嘖了好幾聲,手上一點也沒閒着,拿着梳子挑了一坨盆裏黑漆漆的東西就往少年雪白的頭上抹。

    “謝萬金。”容生驚了驚,想坐起來可腿還傷着,只能偏了偏頭,皺眉問他,“你這什麼東西?”

    “好東西啊。”

    謝萬金生怕梳子上那坨黑漆漆的東西掉了,連忙擱了盆裏。

    他手上沾了些許,不想浪費就打算直接往容生頭上抹,哪知國師大人忽然就咬牙切齒了。

    “謝萬金!”容生偏頭避開,眯着眼睛看他,威脅意味十足的開口道:“你敢把這東西抹我身上,我就打死你!”

    謝萬金很久沒看到容生這副又急又惱的模樣了,此刻半點俱意也沒有,反倒覺得有些好笑,“把我打死了,誰伺候你啊。”

    四公子微微低下頭,在容生耳邊,輕輕笑道:“國師大人?”

    他說話時呵出的白霧徐徐撲簌在容生側臉上,帶着讓人難以忽視的溫熱,國師大人竟一時忘了開口懟他。

    淡金色的陽光灑落在謝萬金周身,閃爍的微芒也變得有些炫目起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四周一下安靜了下來。

    明明天冷的很,謝萬金卻不知怎麼的,莫名的覺得的有些熱。

    他別開頭,看向遠處,只見連綿山川都成了白茫茫一片,積雪未化,天地成一色。

    獵鷹從他們頭頂上空飛過,北風呼嘯着,驚破了這一地的微妙氣氛。

    只片刻,容生便回過神來,擡手拍開了謝萬金的臉,“說話就說話,湊這麼近作甚?”

    四公子一句“你我都是男的,湊近點說話怎麼了”都已經到了嘴邊,忽的想到了什麼,又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過了好一會兒,謝萬金才悻悻然的伸手去拿盆裏的梳子,有些心累的轉移話題道:“我弄這東西花了好幾天功夫呢,你這麼嫌棄是什麼意思?”

    容生涼涼道:“你往自己頭上抹試試。”

    “我頭髮又不白!”謝萬金道擡頭道:“本公子這頭髮烏黑靚麗的,用得着抹嗎?誰像你似得,年紀輕輕就白了頭,模樣還生的這般招眼,要是咱們就這樣進烏州城,好嘛……前腳剛進城門,後腳就被人盯上了,到時候刀啊劍的哐哐哐一通往脖子上招呼,你的腿又斷了,本公子還得揹着你,到時候跑也跑不掉……”

    四公子一旦開始講,那一套一套的,半天不帶歇口氣的。

    容生被他念得有些頭疼,忍不住伸手扶額,連忙開口打斷道:“你剛纔說這玩意是用來做什麼的?”

    謝萬金及時收住了後頭那些亂七八糟的聯想,當即道:“用來把你的白髮抹成黑的。”

    國師大人低頭看着那盆黑不溜秋的不明之物,一言不發。

    謝萬金在邊上道:“這玩意看起來多黑啊,就是味道酸了一些,不過我給你多抹幾次,你肯定就習慣了。”

    容生還是沒說話。

    四公子卻有點等不及了,一邊拿梳子攪盆裏黑乎乎的東西,一邊道:“我說國師大人啊,你可別挑三揀四了,你知道我在這地方弄來這玩意有多不容易嗎?”

    他不等容生開口,自個兒又把話接上了,“你看它好似平平無奇,還挺嫌棄。但是你知道本公子花了多少心思嗎?先是用黑豆和米醋浸泡後一夜,再用文火煎汁數個時辰,火大了會糊,小了又煎不成,我試了好幾次,才得這麼一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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